一、

安安是這所收容智障兒的中心裡，唯一能講話的小孩。

這也是為什麼我帶學生去那裡的時候，有最多人會先跟他玩，對於接觸其他的小孩，學生一開始還是會怕怕的，因為有的手腳變形、有的一直流口水，讓人不知道怎麼接近。

只有安安，你問他幾歲，他會回答，你問他名字，他會回答，而不管說什麼，他端正的臉孔最後會說：「媽媽、接我，」中心的大姊補充說，他媽媽五點的時候，會接他回家。

但是，這麼一點點互動或者可以給人小小成就感的東西，很快就消失了，因為他只能回答這幾個字，而且常常弄錯。你問他別的問題，他也只是回答這幾個字，如果問的問題太長，他就呆呆地看著你。

中心有一個小客廳，每次活動結束，我們都在那裡聊天。如果在跟小孩子互動時遇到不舒服的感受，跟大家分享的時候，有時就會刺激出過去好或不好的經驗，分享的過程即是另一種新體驗的開始。

我常常跟我的學生說，當我們撐開心裡那條看不見的審美線，接納甚至欣賞一個不美麗的人，我們的心就被放大了。

我一直沒跟他們說的是，安安原來不是一個智障兒，而是一個單親家庭的乖巧小孩。他從前在一所國小唸書，每天下午同一個時間，他的媽媽都會來接他回家，一直到有一天，他出了車禍，語言區被破壞，智能退化，變成只能講這幾個簡單的字，他整個身體，從此也只能僵直地坐在椅子上。

收容中心的大姊告訴我這個故事後，我沒跟學生說，因為知道的太多後，人就變得傷感，而我們只是來陪他們玩。我很慶幸的是，至少他還有媽媽照顧他，這個地方多的是被家庭遺棄的小孩。

（續讀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