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蘭生與李牧璇坐在西餐廳裡，兩人座的餐桌上鋪了一張酒紅色壓了花紋的桌巾，上頭又覆上一層白色的餐巾，兩側各擺了以玻璃高腳杯盛著的紅酒，是智利出產的，嚐來略略酸澀，剛入口極為溫和順暢，入喉之際卻帶有強烈的後勁，是支多情的紅酒。

今天是杜蘭生的生日，李牧璇請他上餐廳吃飯。

氣候已進入冬天，杜蘭生是在十二月生的，過不久就是熱鬧聲滾滾的聖誕節，好在他不是在聖誕節生的，要不餐廳的位子可是一位難求。

既然是李牧璇請客，杜蘭生也就不客氣了，他點了鮮烤牛排，李牧璇則是點了較為清爽的法式鴨胸，兩人一手握刀一手握叉，自在地切著白瓷盤上的主食。

餐廳裡燈火暈黃，光色似人稍稍吃醉了酒，幾分微醺。

坐在大片的透明落地窗旁，杜蘭生望了外頭一眼，只見有隻水蟻停在外側的玻璃上，於是有感地道：「估計就要下雨了。」

輕輕咀嚼著鴨胸肉，李牧璇看了一眼前方之人，說：「你說的沒那麼準吧，別烏鴉嘴，我沒帶傘出門，如果下雨會麻煩死的。」

「隨便猜猜。」杜蘭生淺淺地一笑，隨後收回視線，繼續切著瓷盤上的牛肉，佐著一旁配上的微辣芥末醬。

餐廳裡放著古典樂，撇除某些「奧客」的怨念說話聲響，整體而言還算典雅，讓人待了不會備感壓力，幾分舒心。

輕啜了口紅酒，放下高腳杯，李牧璇道：「四十一歲了，你是老男人了，蘭生。」蘭生，他們已是以名字相稱，不再過於拘謹。

「妳不知四十歲過後的男人才開始有魅力嗎？不知迷死多少人，只差沒將妳迷倒。」杜蘭生較著勁，說得戲謔，伴著微微的笑意。

李牧璇不認輸，而是身子壓低、傾向前，瞇著眼，像是偵探在打量著嫌疑犯一般，輕聲地道：「你不是娘娘腔嗎？」她想起了以前在學校的八卦與傳聞。

娘娘腔。

聽見這三個字，杜蘭生忽地不作聲，腦海裡盡是林宇芳拒絕他的那個畫面，記憶猶新。

娘娘腔、人妖、妹妹。

想起這三個字眼，杜蘭生頭一扭，猛地哈了一聲，笑了出來。

放下手中的餐具，他雙手先是抱胸，兩隻眼直盯著李牧璇看，隨後才伸手摸摸她的髮梢，彷若老師訓著學生般，說：「學生亂說話會被老師給喀嚓的喔，小心妳畢不了業，咿。」他咧牙，扮了一秒鐘的鬼臉。

亦是朝杜蘭生吐了吐舌，一秒之後收回，李牧璇端正地坐起，撥了撥自己被微微弄亂的頭髮，感到好笑地道：「我已經不在你的管轄範圍囉，杜教授。」她比了比兩人之間的距離，繼續說著玩笑話：「我們現在平等，已經不是你的學生，我要喀嚓你也可以。」

無聲地一笑，臉上擠出了幾條皺紋，那是歲月的痕跡。杜蘭生頭一扭，握起刀叉，繼續切著就要冷卻的牛排。

吃著服務生送上的甜點草莓蛋糕，杜蘭生將蛋糕上的草莓以小湯匙舀起，放至李牧璇的盤裡。「嗯，妳愛吃草莓，我的給你。」

嘴角一揚，看了杜蘭生一眼，李牧璇挖了挖蛋糕上的一層奶油，隨後沾在了杜蘭生的盤子上，說：「那我的奶油給你，我還是第一次碰到愛吃奶油的男人耶，我爸就絕對不吃。」

「妳不是很久沒交男朋友了嗎？」杜蘭生問得直接。

心裡一愣，李牧璇戳了戳蛋糕，五官一扭，一副「要你管」的表情。

離開餐廳前，李牧璇去了一趟洗手間，在她轉身前去之際，杜蘭生望著她的那道背影。

酒紅色與黑色相間的長袖連身窄裙，配上黑絲襪和黑色的高跟鞋。

心一揣，他才發現她已不是那個還帶著學生氣的女孩了。

他倆，怎會變成如今這種微妙的關係？

或許，真是拜那趟西藏之旅所賜。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