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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長襪子妹妹】11
2013/07/23 11:38:53瀏覽68|回應0|推薦1

嗅著屬於海灣的鹹氣,麻雀啾啾聲地叫響,望向前方空地上外婆所栽種的暗紫色九重葛,杜蘭生盤腿坐於讓陽光曝曬過的石地上,以自己的一雙巧手將外婆家的純樸景緻給畫在繪圖本上,神情異常專注。

一旁的老人家正以雙手翻滾著桶裡才以鹽醃過的蘿蔔乾,東家長西家短地道著村裡和子孫的是非。隔壁的阿春怎麼了、阿彩的兒子玩六合彩玩得跑路、村頭老李騎機車摔到溝裡,待在醫院怕是要翹辮子了……

「阿霞也真是的,台灣好好的不待,就非要到國外去學鋼琴,唉。」隔壁和杜蘭生母親年歲相當的外省新娘嘴裡碎聲念道,只是無心的一句話,卻讓周圍的老人家給使了個殺氣騰騰的眼色。

抿起雙唇,兩顆眼珠子睜得圓圓,外省新娘阿芬驚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將嘴給摀起,就怕坐在不遠處的杜蘭生聽見她說著他母親的事。

杜蘭生是聽見了沒錯,可卻也沒多問,仍是自顧自地畫著圖。

外婆怕自己的孫子聽了心傷,於是徒手捻起一塊醃漬一半的蘿蔔乾,走至杜蘭生的跟前,和藹地道:「蘭生啊,嘴打開,阿嬤的菜脯渾好吃喔!」以一口台灣國語腔調說完,她將俗稱「菜脯」的蘿蔔乾塞入杜蘭生的嘴裡。

杜蘭生慢慢地咀嚼,牙齒咬下,是脆脆的聲響,上頭還有未完全融化的鹽和糖,嚐起來別有風味,是他想念已久的味道。

外婆的菜脯和便當裡的菜脯絕對不一樣,差得十萬八千里遠,就像生母和養母,永遠也不同。

中午時分,日頭正大,熱得緊,早起的老人家早就倒回房裡睡午覺,獨剩杜蘭生一人坐於門墩上看著於天際吱吱飛舞的蜻蜓。

正巧,隔壁的外省新娘阿芬從屋裡走出來,手拿著小茶壺替外頭的盆栽澆水,澆至一半,眼神來回地游移,才驚見杜蘭生坐在門墩上,於是看向他,瞇著尷尬的眼,心虛地道:「蘭、蘭生啊……阿芬阿姨不是故意要說你媽媽的事……你別見怪……」

雙手擱於彎起的大腿上,杜蘭生並沒有生氣,而是一臉溫溫地看向阿芬,想清楚後才說:「阿姨,你可以和我說說我媽的事嗎?」他想知道母親近年來的生活,想知她過得好不好。

心中的尷尬在一個青少年的懇求聲中慢慢地卸下,阿芬將茶壺放在一旁的架上,隨後進去屋裡拿了條灌入冰袋裡的冬瓜冰給杜蘭生,蹲在一旁,細細地道來。

在杜蘭生十一歲被送回父親家的那一年,他的母親阿霞就回到了宜蘭的娘家。許是怕人笑話,她成日窩在屋裡不敢出門,任誰安慰也沒用,只說自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當初阿霞要嫁給杜蘭生的父親時,她的養母,也就是她的阿姨,栽培她彈得一手好鋼琴的人,是不願意的,雖說那男人的家境亦不錯,和他們可相提並論。

阿霞的養母嫁給了一位有錢的紡織商人,因自己沒有生孩子,於是向自己的親姊姊要來一個女兒,好生地栽培她,訓練她學習西方的藝術,給予她最好的生活與教育,可阿霞仍是三不五時會回親生母親那,雖說老人常言,生的不比養的親,可阿霞不願斷了自己的「後頭厝」,也因而造成爾後的複雜關係。

身為養母的阿姨,自然不高興她時常回親生母親那了,兩姊妹的感情亦漸漸地疏離,加上舉家遷移和種種因素,導致最終連姊妹的一點情份都沒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便是如此。

離婚回鄉後的阿霞患了嚴重的憂鬱症,人瘦得不成樣子,更因蘭生無心的幾句話而傷透了心,心想自己不是個好母親,比不上人家的爸爸,將孩子還給爸爸許是件好事,可又時時擔心蘭生在那裡過得不好。

經過幾年的憂鬱時光,礁溪某教堂的牧師來村子裡傳教,正巧讓外出散步的阿霞遇上,兩人話語還算投機,知道阿霞會彈鋼琴,牧師便推薦她去礁溪的音樂教室當鋼琴老師,那裡有一群家境較不好的小朋友們在學習,薪資不高,就算是做慈善事業,心情也有個寄託。

阿霞答應了,也就在不久前決定出國深造,好好地將一生所愛的鋼琴給學個精進,可卻沒再向他人提起蘭生的事。

「蘭生啊,你媽也是很擔心你的,天下父母心,只是放在心裡不說,心裡還是惦記著,剛回來的時候,晚上都看她坐在門墩上,眼淚……」忽地止住了話,阿芬知曉自己話多了。

怕阿芬覺得尷尬,杜蘭生淺淺地一笑,說:「阿姨,謝謝妳告訴我。」他站了起來,嘴裡咬著古早味冬瓜冰,手裡拿著畫板和素描筆,朝阿芬揮揮手,道:「我去小溪那裡畫畫,我阿嬤醒來麻煩妳告訴她嘿。」

阿芬傻愣地喔了一聲,望著那道於豔陽光下漸漸遠去的背影。

(待續)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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