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地流，杜蘭生揹著畫板，在橋下的陰涼處畫著小溪的景緻，橋上即是火車的鐵路，火車若駛過便會出現轟隆隆的巨大聲響。路邊石墩的隙縫裡生出了翠綠的雜草，讓陽光照得金黃閃耀，顯得朝氣十足、奮發向上。

中午的村子極是寧靜，老人家大多都在睡午覺，可清晰地聽見風吹草動聲。

素描筆刷刷的聲響瀰散於一片寧謐之中，杜蘭生那與夏風纏綿的臉龐不再僵硬，而是柔軟上許多，宛若溪裡的石子讓溪水給拂過，幾經洗滌，沁得圓潤光滑，久了便不再凌凌角角。

忽地，一陣咯咯的笑聲劃破了這一片溫暖祥和，畫著圖的杜蘭生半抬起眼，兩隻眼眸朝周遭凝望，尋著那道笑聲的傳來之處。

只見一年約五歲的小女孩一臉天真地朝著溪水丟石子，笑得像鳥在叫般，脆脆的，聲調因年紀還小而有些不穩。

打量著那嬌小的身影，只見她剪了一顆妹妹頭，身上穿了件灰色的薄薄針織外套，下身套的是藕色的小裙子，小腿上穿著一雙花襪子。

睜眼一看！那是一款他曾經也擁有過長統花襪子！

──黃底長統襪配上無數的紅色小星星！

杜蘭生震驚了，他依稀記得，他便是因這雙襪子而遭到同學林宇芳的拒絕，導致最終和母親撕破臉。

一顆心難以喘息，往事歷歷在目，腦裡所殘存的舊回憶在一瞬間湧上，畫面裡滿滿的都是母親，沒有父親的半點蹤影。

小女孩自言自語地說著話，頭髮和裙子讓風吹得飄起，小小的身影蹲了下，在地上和雜草堆旁尋著小石子，隨後咿咿呀呀地朝著下方的溪裡丟去，咚的一聲，溪水捲起了小小的漣漪，水紋隱隱地波動。

望著那雙熟悉的長襪，注視著那生得小小的女孩，微風中，杜蘭生以筆畫下了那個年幼的女孩，畫下了她那天真的模樣，與那兩隻被鮮豔花花色彩給包覆住的小腿。

簡單地勾勒，加上陰影，杜蘭生以筆標註下屬於小女孩的色彩，心裡盤算回到北部後要以顏料加上顏色。

這時，小女孩轉過了身，腳上踩著一雙白色的娃娃鞋，蹦蹦跳跳地朝杜蘭生走去，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看著他的畫板，半晌後才道：「哥哥，畫畫。」

心裡呃了一聲，杜蘭生沒說話，而是近距離地注視著小女孩的五官。

「哥哥，畫畫。」小女孩伸出小小的指頭，輕戳了戳畫板上的畫紙，隨後咯咯地笑起。「哥哥偷畫我。」她指了指畫紙上的插圖，又道：「這個人是我，哥哥是壞人，偷看。」

杜蘭生心頭驀然一緊，心想這個小女孩一點也不笨，還知道圖紙上畫的人是她，還說他是壞人……

正當他要開口之際，只見一輛轎車朝橋下駛了過來，車輪與地面的摩擦聲不斷，停下後有個少婦開了車門，朝兩人走了過來。

「牧牧，快過來媽媽這裡，要準備回去囉。」穿著一套連身窄裙的少婦溫婉地說道，朝小女孩招了招手。

小女孩看向她的母親，小小的嘴唇笑得揚起，隨後臉一轉地看向杜蘭生，伸起小手，擺了擺，說：「哥哥，掰掰。」

先是愣住，杜蘭生睜著一雙眼，喔了一聲。

小女孩踏著白色娃娃鞋，蹦蹦跳跳地跑向她的母親，隨後讓母親給抱上了車。

車門關上，轎車呼一聲地從杜蘭生的眼前駛過，他抬眼追尋，直到黑色的車子在小灌木的遮掩下消失了蹤影。

回到北部的家中，杜蘭生以油畫在畫布上畫下了橋下的那個小女孩，替她上了顏色，生動的線條配上五彩繽紛的色彩，童真的表情被畫得唯妙唯肖，彷若一個真實的小女孩朝著眼前人癡癡地凝望。

而這幅畫成了杜蘭生高中時期結束前的畢業作品。

名字叫──長襪子妹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