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到了學生放暑假的季節。

溝裡的蟾蜍、青蛙鼓著白白的肚皮，鳴聲不斷，伴著知了知了叫的夏蟬。

杜蘭生揹著後背包，帶上了零用錢、繪圖本、畫板、素描筆，決定回外婆家探望久違的母親，順道在鄉村裡寫生，吸取靈感。

外婆的家在宜蘭頭城，是個靠海的城市，前頭面海，背後有山依靠，好山好水的，難怪可孕育出像外婆和母親那樣漂亮的女人。

外婆住的小鎮一般的自強號、莒光號、復興號等等都沒有停站，只能搭著在鐵軌上緩慢地叩嘍叩嘍的普通車，杜蘭生就這樣踏上了探望母親的旅程。

他在福隆的月台上買了一個令人垂涎三尺的福隆便當，黃色的蘿蔔乾配上切片的香腸、紅蘿蔔絲炒高麗菜、方塊豆干、半顆滷蛋，他飢腸轆轆地嗑著，吃得津津有味，腦裡盡是年幼時母親帶他回鄉下遊玩的畫面。

說不想念母親，那是騙人的。

穿過了無數個山洞後，自大大長方狀的窗戶朝外看，鐵軌旁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洋，豔陽光投射下，太平洋之水綻著金黃色的光芒，海風一吹，透過了可打開通風的窗子，海的鹹味湊過他的鼻腔，是使人懷念的濃厚氣息。

越是接近外婆住的龜山站，杜蘭生的一顆心跳得極快，彷若在期待著什麼，又在害怕著什麼。他不知母親會不會擺臉色給他看，不知她會是歡喜還是生氣。一切都仍是個謎。

普通車的煞車停站聲響起，杜蘭生將隨身物品帶好，踏上了久違的龜山火車站。龜山站異常地小，只有普通車停靠，久久才來一班，前面即是一片大海，還有龜山島矗立於海中央，讓人看了心曠神怡，心頭縱有再多的煩憂都能在此刻逐漸地散去，了無蹤影。

深深地吸了一口令人懷念的氣味，杜蘭生喘了口氣，隨後出了車站，踏下街坎，朝著外婆家的方向步行而去。

走了有段距離，杜蘭生看著公路上一台台駛過的車子，又望了望於海上捕魚的船隻，一旁岩壁上還有攀纏的牽牛花，綠意盎然，是城市裡沒有的清新氣息。

拿起繪圖本和素描筆，杜蘭生在路邊簡單地畫起了頭城的風光，仰望著碧藍如洗的青天，他不禁地笑了，笑得舒敞，眉頭頓時鬆懈，不再緊揪。

沿路走著，有許多的老人家在屋前用竹簍曝曬著蘿蔔乾，宜蘭的蘿蔔乾異常特別，不像其他城市的蘿蔔乾是呈暗褐色的，而是鮮亮的明黃色。杜蘭生記得外婆極會曬蘿蔔乾，那蘿蔔香不隨著時間而消逝，仍是徘徊於他的舌尖。

踩著極快的步伐，他想趕緊見到外婆和母親，希望這些日子她們都能過得好。

轉了彎，杜蘭生進入了一條小巷，一顆心像擂鼓般，咚咚咚聲不斷。

直到眼前出現了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婦人，杜蘭生的心才止住了不安。

「阿嬤！」杜蘭生瞧見正彎腰將切片醃漬好的蘿蔔以竹筷塞進玻璃罐裡的外婆，開心地喊道。

聽見有些熟悉的喊聲，外婆停下手中的工作，抬眼看向站立於前方的青少年。

瞇了瞇眼，仔細地凝望，外婆一時還認不出他來。

「阿嬤，我是蘭生啦，你忘記我囉！盡故謀跨丟利呀啦！〈國語：很久沒看見你了！〉」杜蘭生操著一口宜蘭腔的閩南話，和外婆打著招呼。

這時，外婆才會過意來，雙眼笑得和倒著的月牙般，連忙走上前道：「蘭生喔！盡顧謀跨丟理，阿嬤低勒林未粗來呀！〈國語：很久沒看到你，阿嬤快要認不出來了！〉」外婆握住杜蘭生的手，感慨地說：「盡後！盡後！〈國語：很好！很好！〉」

「阿嬤，挖阿母勒？〈國語：阿嬤，我媽媽呢？〉」杜蘭生問，雙眼瞟呀瞟，尋著屬於母親的身影。

外婆拍拍杜蘭生的手，嘆氣道：「林阿母心情謀後，粗苟呀啦，工蝦密要出國學鋼琴！〈國語：你媽媽心情不好，出國去了，說什麼要出國學鋼琴！〉」外婆國語套著台語，向杜蘭生解釋著。

「蘭生啊，阿母不在沒有關係，你在阿嬤這裡住幾天啦，阿嬤煮好吃的給你。」外婆以不流利的國語語重心長地道，希望孫子可以多留下幾天。

杜蘭生笑笑，道：「好啦，我在這裡住幾天，阿嬤。」他隨即答應，雖然沒見到母親有些失落，可母親能出國重拾自己當年的興趣，亦是件值得令人高興之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