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將死」這話被喊了好幾個世代，結果文化沒死，喊的人反都死得精光。關於這話是爭議度極大，我們到底是應該悲觀還是樂觀好呢？我想試著兩岸都討論，甚至作點比較，搞不好那邊瀕死另一邊正蓬勃呢！大陸我較陌生，有錯請多指正；台灣我也只是個人偏見，偏頗在所難免。
　　先聲明一件事情，我不是什麼偉大的學者，對於雞蛋該從那端打破全無研究，所以能說的都是我眼睛所看到與個人小小感覺……沒錯，我接著要說的就是我一貫的觀念：「我知道些什麼？」我提出來的未必是對，且可以保證是漏洞百出；而我之所以要提出這些，完全是期待我這些爛磚塊能引出塊什麼玉來，能引起兩岸對文化的重視而已。
　　如果不小心引來的是磚塊呢？我想怎樣也比我這塊爛磚要好，所以儘量砸無所謂……提振文化不是一兩個人的事情，也不是喊喊口號就好。你真關心你的土地嗎？那你就該拾起磚來砸我，砸你四周那些該死管文化的官員，而別在那邊老爭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其次我要聲明的，我可能要將「文化」侷限在「文學」這一部份。我們知道文化是相當多樣的，但是文字往往在其中負擔起紀錄之作用，像是延續整個文化的一根繩索。《史記》一般被認為是中國最早的類小說體創作，詩歌當然可以遠推到先民時代，當年許多文化都已喪失，只有文字才能將這些失傳文化以一種跨越時空方式帶到今人面前！

　　三、四年前我一度非常驚訝大陸文學界的成熟度，尤其是年輕人在網路上發表的那些文章……那些玩意簡直可以說是嚇人。我印象最深的是大陸年輕人的考據精神，這是很重要的，學問的基本就在於「在乎」二字。隨便以一篇考據文章來說吧！我認為不是很重要的，那位年輕朋友竟然可揮灑個三、五萬字——我說的是三、四年前……
　　當時玄幻類文章剛起，大概是因為大陸剛開放，情色文章也跟著解禁蓬勃起來，文藝青年遍地，真可謂是一片火紅啊！現在呢？滿腔熱血的先消失了一半，我想是因為大學畢業了，搞清楚了寫文章原來是會餓死自己這現實問題，然後老老實實去上班了；另一半還在學校不需面對經濟壓力的，則投入八古式通俗作品中。
　　關於文藝青年的壽命只維持到大學畢業，這點兩岸略同，七也不用笑八了。
　　誠實說，不論怎樣大陸的文學人才是比台灣要多，起碼願意認真看待「文學」二字的要多上許多，套句俗話也就是：「餓死的駱駝比馬大……」有些時候大陸青年還真會讓我有種振奮到不行的地方，比如最近我在某論壇看到一群青年們毫不留情的批評《十面埋伏》這部電影，批評的內容皆極為專業，且毫不隱晦直呼要某些盲目愛國者閉嘴。這是唯一讓我……應該說害怕的地方吧！畢竟我還是希望台灣不要輸給大陸啊！
　　努力、叛逆外加天分，我看到大陸上有這種力量興起……其實台灣也有，依人口比例來說不一定輸給大陸；問題是，這一切似乎只到大學畢業，畢業後管他天才、蠢才都去找份正經工作做，再也不碰、或只當「寫作」是種打發無聊的消遣了。
　　大陸目前走的是台灣以前老路，盜版書橫行，出版業簡直就像是亞瑪遜森林一樣——不是說荒蕪，而是以一種大自然的法則在運行著……
　　很多人恨盜版，當然我比你們都恨，因為我就是靠版稅生活的人。但就事論事，台灣當年就是靠著盜版才帶動了整個閱讀風，盜版商在不小心下帶動了整個文化的發展。只是，大陸還能這樣盜版多久？我認識一些盜版商都已經開始在漂白了，似乎風聲已緊……而依著台灣經驗來說，我很懷疑在盜版問題解決後的大陸，因著閱讀成本倍增後，閱讀市場會出現怎樣的大衰退？
　　大陸另一個問題是出版業，書號是被管制的，基本上出版是屬於公家事業……這點老實說一點都沒箝制到思想，反而製造出下游的一堆黑心商人。曝個料，我就實實在在的在大陸出版社（應該都算地下出版社）手裡吃過大虧。記得當時有朋友安慰我說：「十億人口九億騙，還有一億正在練！」（當時只有十億人吧！又或許是取押韻）受害者非我一人，忍忍笑笑就過去了吧！最近有位大陸朋友希望能取得我的授權代理我某本書，他一開頭就告訴我我大陸的出版業：「黑啊！」
　　上一句話大陸朋友請不要生氣，當我不正經胡亂說笑吧！事實上是，不少我認識的朋友都被大陸的商人給騙了……我父親返鄉探親時，幾乎是被那甜言蜜語的堂哥扒光給送回來的。當然有好人，我大陸上那沒受過教育的親兄姐就打死不肯拿父母一文錢，骨氣得很。通常我認為這是悲劇，很深的悲劇，唉！
　　這些都導致了文化往下摔落，養不起職業文學家的社會很難會有文化的。

　　台灣呢？遠的別說，我們直接就拿這次指考要考作文事件來談吧！執政黨這次的作為讓人感覺是煥然一新，對於文化終於有了點積極的想法……其實也不一定是這樣的，或許是執政黨終於發現，再不好好教學生寫作文，台灣青年就快要連篇履歷表都寫不出來了。
　　結果呢？最終可能還是要敗給家長……好，在反對考作文這件事情上家長有錯嗎？其實家長也沒錯，真正錯的是——竟然台灣可能會出現所謂的「作文補習班」這種比史瑞克還要奇怪的怪物！這是台灣最大的問題，一切的源頭，從國民黨到民進黨都一樣沒幹好的事情。為什麼我們的教育不足以讓學子寫出一篇四平八穩的作文……寫作其實是種本能，我們的教育是哪出了問題？
　　台灣國語文（你要說台語文也可以，只是現在執政黨根本就不真的注重台語文，所以我們無台語文可以舉例）教育失敗可以從最簡單的方面來看，那就是「標點符號」。我可能無法一下看出你中文識得幾個，但一眼就能瞧出你會不會用標點……大陸目前國語文教育要比台灣強上一截，不過我不認為能維持太久。
　　關於使用標點能力的問題，或許有專家願意做個深入的調查。我認識許多有志於寫作的青年，雖然文筆無礙，但卻普遍的無法正確使用標點符號……要知道，這些人從小就對文字有著特殊愛好，對文字有著敏銳的天分。標點使用不正確並不代表文學低落，而是——我們學校教育是怎回事？這些學子在學校時，根本就沒那個師長認真過國語文教學
　　在一些文學網裡我們也可以觀察出來，大陸人標點用得較為正確，台灣人在這部分就七零八落了……老實說，我們報紙的記者們標點也用得很糟，能正正常常不出錯的也沒幾個，大約能「逗、句、問、驚嘆」用對地方就六十分了。OK！這也不能怪大家，我曾親眼見過國文老師自己都弄不清楚標點怎用的，如此又怎能怪學生們呢？正所謂的「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啊！
　　以出版業來說，台灣約有兩千餘家出版社，每年可能有超過四萬本書出版……看起來是一片光明，但事實上許多出版社已經結成一氣以企業手段經營炒作，早年那些有理想的文化人開的出版社一間間垮下……前段時間大家討論隱地的爾雅，這話題約持續不到一個月，這就是台灣對理想的堅持時間——一個月。
　　在炒作下，台灣純文學是完全沒市場的，別說純文學了，就連通俗文學也少有能進到二刷。什麼書最……套句大陸俗語「牛」？《哈利波特》不算，大概是歌星寫的那種不知道什麼玩意的書、美女寫真集、教人發財的理財書、線上遊戲的攻略密技、十分鐘改變全世界的勵志叢書……才有市場，感覺上，文學書籍在書店裡只是用來填補空間的。

　　不，不，不！別搞錯了，我不是說兩岸沒有那種足以掀起風雲的文學家。華人世界裡有沒有好作家？當然有（當然我是例外），我們年輕一代有多少作家勝過魯迅、巴金，村上春樹又算是個什麼玩意？但我們沒有讀者，兩岸教育都不鼓勵閱讀，於是我們的村上春樹都餓死了……那又怎樣？我們以前就曾餓死個杜甫、又淹死個李白過，又不是第一次幹了。
　　當整個的文化衰亡之際，大家還在那爭繁、簡優劣，豈不是過份的……無厘頭？或許我們應該放棄繁簡而改成推廣圖像，現在看漫畫、看連續劇的豈不是比看書多上太多，不是嗎？只是，這樣可能我們又要開始爭繪圖的筆法了。
　　我不敢說文化今天已經沒了、死了，但我認為文化正以一種加速度的方式急遽衰退中，或許在我們有生之年真可以看到她的消失也說不一定。
　　總之，該從哪端打蛋永遠是最大的問題，吃不吃蛋？誰管你啊！

謬西 2004.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