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難把張愛玲這人與她書中角色串連起來，通常我們以她為「海派」的代表，故事裡的角色個個是伶牙俐齒絕不輸人。凡是張迷，多半曉得張是個頗低調的人，尤其是在與胡蘭成結婚後……等離婚之後就更別說了。日常的她深居簡出，水晶初見張時嚇了一跳，她在洛杉磯的房裡竟無書桌，也沒放幾本書。
　　陳芳明稱張為「孤傲的靈魂」。一九九五年九月八日中午，張被發現面容安詳地死於寓所的行軍床上，據說是走了好些天后才被發現的……我相信她的書迷雖然傷心，但都會認為：嗯！正該要這樣的傳奇才算符合。
　　所以每次我看《續集》這本書時，都會啞然失笑。在這本書裡張發了兩次怒，其一就是關於盜版，大致上所有可能出現的盜版情事都發生在她身上了。在自序裡她寫到：「如果他們遇到我這種情況，相信蕭伯納絕不會這麼長壽，海明威的獵槍也會提前走火。」在發怒完後，張大概也感覺自己如此生氣不是很好，於是在結尾時寫到：「下不為例。」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盜版對一個作家帶來多大的痛，能讓心如止水的張愛玲生氣的，那恐怕是痛到骨子裡了。
　　想想她怎不氣？華人世界裡幾乎沒誰能靠寫作過好日子的。在許多國家……別說美國這龐然大物，就說日本好了──日本作家繳稅上億的就好幾個；華人呢？偉大如張愛玲者（這裡不敢稱她為最偉大，也有人認為廿世紀來華人最偉大作家是魯迅），她的版稅收入聽說也只是能過日子而已，寫了一輩子勉強能不必靠領救濟金過活。

　　網路帶來了一股寫作熱潮，近幾年來「網路文學」大大的蓬勃發展起來，前兩週我還應「港都文藝協會」之邀參加了個討論網路文學的座談。
　　網路文學是好是壞？從提倡文學的角度來說，只要是能激勵起大家動筆寫文章（或動鍵盤打文章）的都算是好事。事實上也是這樣，網路文學沒以前那種專門刁難的編輯把關，只要是敢寫、敢挨罵便不愁沒有地方發表……想想，以前出本書有多難啊！現在何必去看出版社臉色呢？隨便弄個部落格就可讓你寫得昏天黑地、慾仙慾死。
　　還不只是這樣，你去瞧瞧那些大型文學網站。只要高興，你可以不分晴雨、時辰，一步不出的用免費信箱申請上無數個筆名，愛怎樣發表就怎樣發表……如果一時不爽，無論你是人氣作家還是新手，隨時都可貼上千字文痛罵那提供你免費發表平台的網站，罵它速度太慢、程式不順手、制度不公、編輯大小眼等等。
　　我常在想，網路文學最偉大的地方就在於──從此編輯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惡魔黨，還不准還嘴……雖然我不大習慣這樣，即使是出版社新來的小編弄錯了我什麼稿件，我依舊是畢恭畢敬，總感覺尊敬專業是種道德。
　　但相對的，因為網路的複製容易，於是盜版比以前更是盛行個千百倍。好在張愛玲已過去了，要是現在看她文章被盜貼的遍佈網路，不知道會氣成怎樣……
　　一般來說，盜版有底下兩種情況：一、將別人文章以自己名字發表；二、將自己文章以別人名字發表。網路世界裡第二種較少，主因是無利可圖……美國倒是出現有假版《哈利波特》。而第一種呢？盜版者圖的是名……要知道人都是虛榮的，大部分人沒日沒夜辛苦寫文發表讓人免費瀏覽是為了什麼？也不就是為了點小小虛榮心！
　　將別人文章掛上自己名字又有三種：一、整篇全收；二、擷取部分；三、模仿架構。
　　可能有人要懷疑模仿架構是錯在哪？前些時候有篇出名的文章就引起了極大爭議……老實說那作者也很誠實，在文末清楚註明了該文是向某位大師致敬……但這樣依舊被認定算是盜版。智慧財產權這種玩意就是這樣，模糊到不能再模糊，連一點都不能馬虎。
　　如果是引用、或擷取別人文章的一部份呢？
　　總的來說，在你未取得著作人授權前是不可以引用別人著作的，如此就侵犯了智慧財產權。不過這有個「但書」，就是在「合理使用」範圍下你可以逕行引用，大致這合理範圍指的是：「為了某些學術、言論、新聞或其他公益考量……」；這「但書」相當之模糊，大概也沒法不模糊，全屬自由心證。
　　在網路上引用片段文章通常是非營利行為，正常來說該是符合所謂的「合理使用」。但合理與不合理之間仍有個極大的分野，那就在引用時是否有註明出處，以及是否有將引用部分用引號（詳註）給標示出來。如果沒有？雖然看來沒有實際的利益收入，但可能會讓閱讀者誤以為該片段為擷取者所創造，這「誤會」就成為「侵犯」的要件了。
　　很多時候我們會因不小心而忘了加註出處，但這「不小心」並不能成為脫罪理由。例如我帶著孩子上超市賣東西，結帳時我很誠實的都付了錢，但卻沒注意到孩子手上拿了顆未付帳的糖……在面對法官時，我犯的就叫做「竊盜」。這不像殺人，還有個「過失殺人」，法律裡並沒有一種罪叫做「過失侵犯智慧財產權」。
　　更嚴苛的說，即使是「你認為」你的引用是屬於「合理使用」範圍內，但若著作人控告你時，這模糊的「合理使用」則必須由法院來做判定，而非由你來認為。
　　幾乎可以確定的是，你引用時若未註明出處，那官司肯定是要敗訴的，即使再合理也變成了不合理。在人情上我們可以稱你是犯了「過失侵犯智慧財產權」，但法律上你犯的則是「侵犯智慧財產權」罪，但在量刑時可能輕些。
　　這裡我想介紹一個相當好的網站，「著作權筆記」（http://www.copyrightnote.org/）只要你寫文章，那最好是將這網站加進我的最愛，時時瀏覽以免不小心觸犯了法律。我前面所寫關於法律部分，泰半是引用自這網站，只稍加整理而已。

　　文學因網路興起而蓬勃，但大概可以料得到的，也會因網路而衰微。
　　我剛開始寫文也是從網路開始，許多人認為我是網路寫手……事實上，我已經有三、四年未在網路上發表過小說了，會上我網站的人多半是為了討論寫作技巧，而不是看我小說。之前我寫的文章被許多大陸網站盜用，有回我想點進去看看舊文（那些文章多半隻是一稿……或可稱為草稿），竟然還要我付費加入會員？呵！
　　這點台灣倒還算好，盜文多半為名而非為利，勉強還能接受個三分。
　　在這種人人皆綠林的原始叢林中，又怎期待在網路上能看的到什麼好文章呢？有商業價值的，誰敢丟上網路啊！許多從網路出身作家，一旦成名（不是說我，我只是個連作家都稱不上的小寫手……）便立即洗手，從此只將文章給牢牢鎖在自己硬碟當中。
　　關於盜文，這純屬道德層面上的問題；而只要牽涉到道德，我向來是很悲觀的。

註：關於引號，台灣人多半用「」，我們總覺得大陸人用「 」是錯誤的。事實上，兩者都對──「」是用在直書（你注意，台灣的出版品大部分是直書），而「 」是用在橫書（大陸出版品多半是橫書）。以網路發表來說，其實「 」才是正確用法；不過標點只是種工具，如簡體字或繁體字一樣，過份吹毛求疵並沒太大意義。

謬西 2005.0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