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魏.曹丕《典論.論文》說道:「文人相輕,自古而然。」這話是曹丕對當時附翼於他父子身邊爭鬧不休的眾才子們的感慨之言。
很多人都誤以為那些被冠上「文人」二字的,個個都辟榖絕粒看穿一切,斷絕了人世間的七情六慾……不!你搞錯了,那指的是出家人,真正文人可不是這個樣子——他們是積極的,是入世的。歷史上的文人大多汲汲營營於仕途之路,瞧瞧我們偉大的詩仙、詩聖兩位聖人鑽營的有多努力就知道了。
文人相輕,並非是說甲文人與乙文人倆各攜把武士刀去廟口一對一的PK,乃是文人集團與文人集團間有組織的集體武裝械鬥。之所以相輕,是因為彼黨擋住了我黨的前程,傷害了我黨的利益,污衊了本黨的名聲;但若彼黨有助於我黨未來發展,或基於團結力量大這硬道理……別以為文人們都沒讀過書不曉得商業併購的大道理,在這情況下自然就不再相輕,反要彼此結盟相媚了。
是的,前面我提到了「黨」,就是那個「黨」字:「從黑,尚聲。」
身為現代文人中的文人的「作家」,在一般人心目中是怎樣的呢?
卡夫卡是個害怕生活的人,他無法與人來往,無法擁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曾先後三次解除婚約,終身孤苦。說「出名要趁早」也確實出名很早、極愛熱鬧的張愛玲,在1995年9月8日病逝於美國洛杉磯寓所,七天後才被發現。屋裡沒家具就躺在張行軍床上,身上蓋著條薄薄的毯子。
沙特一直幻想個場景:他努力地為整個世界寫作,也就是製造聖物,日以繼夜,但是人們並不清楚有這樣個偉大的教士存在。當他出第一本書時,人們因誤解而憤怒了,他們用石頭砸了他的門窗;這時甚至連上帝都不喜悅他,雷電降臨,他被打倒在地。
這些人是作家嗎?不!這些人是病人。以現代精神病醫學來看,他們是群得了恐懼症或強迫症的可憐傢伙。他們要是能活在現在,「百憂解」(Prozac)或可有效地幫助他們,讓他們能快快樂樂地融入社會、融入人群,成為個對自己、對鄰人、對國家、對世界、對星際聯邦有用的好公民。
而真正的作家,你得去網路的各個角落裡找,包含那些放垃圾箱的陰暗角落,他們依著純與不純而群聚在一個個奇奇怪怪的文學網站裡。
什麼是「純與不純」?
像是哈底斯的冥界,作家們漂浮在某個世人未曾聽聞,也無法觸及,幻想出來的異世界裡;那兒與你我所知道的真實世界略同,也有著彼此對立的兩大集團,不僅相輕,更相互指責對方是邪惡帝國。
我不知道你愛不愛看八卦新聞,但我愛看,簡直就愛看死了。自稱是「網路文學經典製造機」(光這稱號,就能氣死他一半的敵人了)的作家九把刀,這回不脫褲子,也不洩漏學生成績單,而是大張旗鼓地從經營(文學是需要經營什麼?)了七年的無名小站部落格出走轉到痞客邦,半天內就有七萬人相隨搬家——這位九把刀先生大致就是天可憐見台灣所謂通俗文學的精神領袖……
通俗文學陣營這邊組織較為簡單,一切採取最原始的叢林法則,就是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簡單說,也就是誰的書能賣,誰比較有本領製造話題混上媒體版面,誰的粉絲較多,誰就是瓢把子是帶頭大哥。
純文學陣營這就複雜多了。這兒沒有明顯的教主,是採取半封閉式的集體領導,成員則以混跡於各文學獎的獎金獵人們為主。因為這群人少有機會能搏上媒體版面(就連九歌200萬文學獎得主都上不了報章了),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但其中其實有也有紅牌也有大小腳之分的。
他們各有自己的根據地,也就是某些文學獎情報網站,或詩社,或某個名字看起來很後現代的社團……他們不像通俗文學派那樣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搶錢搶糧搶女人,他們痛恨草莽,痛恨任何讓文字變成粗俗的。他們彼此稱兄道妹,相互稱許對方為文學大家,宛如片祥和的世外桃源。
但別看這些獲獎無數的純文學大師們個個言語親切面貌可親,若有不長眼的外人入侵,可是瞬間就能如常山之蛇般首尾相衛把你給活活咬死。
所謂的文人相輕,就是純與不純間經常性的彼此爭鬥,互揭瘡疤。所謂文人相媚,就是關起門在家裡彼此互捧互慰,有點沈迷在RPG世界裡的味道。
當然還有第三種、第四種文人。
有些人從不結黨,只管創作,部落格平均一天訪客不到兩人,其中還有一到兩次是自己不小心點到的。這類人通常短命……我是指他的文學生涯,很快就會因為沒有動力書寫而改去Facebook種菜了。這是真的,去Facebook種菜要遠比寫那些沒人看沒營養的亂七八糟玩意對社會有益。
第四種文人是所謂熬出頭、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文人們。他們文能在報章雜誌社論裡發表經國濟世評論,武能上電視台當名嘴上談天文下論地理。
近日最出名的就是,知名文人(或名嘴……已混在一起,誰也搞不清楚哪樣是哪樣了)黃創夏先生的《當馬英九追剿南方朔》一文。該文裡黃創夏先生以極大篇幅敘述南方朔先生的「艱辛成長史」,包含其父親因為一場戰機維修意外而殉職,母親替人幫傭洗衣服……接著敘述大學畢業後的南方朔先生因台灣退出聯合國不願棄國東行而放棄出洋留學的愛國情操。之後,蔣經國一心想要提拔他,卻又遭他極有骨氣地斷然拒絕等等等等。
除此之外,又提到南方朔先生是怎樣以魏徵自我期許,筆諫不止,恨鐵不成鋼,鞭策著馬英九能開創大局,福國利民,正所謂的愛之深責之切。又講到南方朔先生「我本將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裡倒是把南方朔先生給說小了)。再提到馬英九父親是如何看重南方朔先生,讓人感覺像在託孤。
看完全文後,腦海裡滿滿儘是幅該掛在天安門偉大的文化巨人……反倒讓人弄不清楚南方朔先生與馬英九倆到底是為了何事幹上,這所謂的「追剿」或「被追剿」到底是怎麼回事?
或許南方朔先生真有這樣偉大。我與南方朔先生有過一面之緣,確實是位和藹的長者。可文章題目是《當馬英九追剿南方朔》,內容卻是如此離題吹捧媚到骨子……忍不住地讓人全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謬西 2011.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