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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03/01 10:53:25瀏覽1813｜回應2｜推薦41 | |
  爸爸是戲迷。小時候，只要爸一下班，客廳的電唱機便立刻響起。總是喧天鑼鼓做前導，挾來一股震破屋宇的氣勢。我偶爾從書房裡探頭，看一眼瀟洒英挺的爸在客廳隨著音響唱唸做表，無限陶醉的樣子。千迴百轉的唱腔日日環繞在耳際，儘管聽得爁熟，可從未引發出我的興趣。
爸還喜歡周璇。金嗓子的歌聲，輕柔優美，傳入耳際的一刻，總叫我忍不住捏著嗓子跟著學唱。上小學的我，能把好幾首周璇的歌背得滾瓜爁熟，爸對我讚歎不已。 電視開始在台灣上市，爸很快買回了一臺，立下規定，從此由我陪他觀賞台視的國劇天地。我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爸爸肯定了我的歌喉，憂的是，我每周末不再能自由玩耍。 那是每個星期六的午後，巷子裡，一波波傳來同伴們追鬧嬉戲的聲浪，我卻只能無奈地待在屋裡陪爸看京劇。倘若看到的是輕鬆抒情的戲碼，出現扮相優雅的青衣閨秀，或俏皮的美豔花旦，或熱鬧的武陣，或逗趣的小品，倒也還能接受一些，最怕碰到老生戲，只覺得嚴肅單調無聊至極，然而仍得強坐沙發上，直到電視瑩幕出現「劇終」二字。 國中畢業進入台南女中，有忙碌為藉口，才正式結束這每周一次的「國劇課」。「蘇三離了洪桐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內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是唯一學熟的唱段。 孰料，上了大學，當年爸用心在我身上播下的國劇種子，竟然機緣成熟而真正抽出了芽苞。 那是春末的一個夜晚，前往圖書館途中，忽聽得學生活動中心傳出陣陣緊鑼密鼓，感覺既熟悉又親切，牽動著我的心弦。意識到是國劇社的公演，我匆匆拾級而上，由後門穿入，放眼越過觀眾的頭顱，只見燈火輝煌的舞臺上，一身段姣好的彩衣花旦和一活潑秀絕的斗笠牧童，正隨著熱鬧的文武場載歌載舞，唱著我從小最愛的「小放牛」！我相當興奮，同時感受到一縷錯縱複雜的情緒在心頭翻騰，一陣陣湧動出莫名的遺憾和失落感，帶著深深的自責。眼看次年即將畢業，我居然未曾聽進爸爸的勸，把握機會到社團去好好學戲，實在辜負當年父親的苦心。 那一夜的絲竹管弦鐘鑼鼓板，終於敲響了我和國劇的共鳴，更開啟了我對京劇強烈的求知慾。之後的日子，經常沉浸在圖書館的國劇資料庫做研究。探討著深奧精緻豐富華麗的京劇藝術，總是心生無限歡喜，翻閱一章章忠孝節義肝膽相照的歷史故事，在在令人動容。繼而進入國劇社，積極學唱了起來，最鍾愛梅派的珠圓玉潤，更屢屢沉醉在程派幽微曲折的韻味中。社團裡有溫文儒雅的琴師給我吊嗓，滿臉戲容的身段老師指導我學紅鬃烈馬大登殿裡的王寶釧。跟著兩位熱心的老師，心中既感激又充滿期待，粉墨登臺，成為我大學畢業前最想完成的心願！ 王寶釧屬青衣正旦，我立志學好這齣戲。一開始試著將練唱過程錄音，聽著大不滿意，便開始到處求教，多方揣摩體會，耐心矯正發聲技巧。除固定赴社團和大夥兒配戲，每逢晴天的黃昏，便獨自登上高聳的女生宿舍樓頂，那兒像一片廣闊寧靜的舞臺，青山環遶，萬里霞空，只有飛鳥遨遊雲間，令我感到十分放鬆自在，總是張口大聲吊嗓子，任情地繞場練身段，直到夜幕將垂。 課業忙錄，學戲的過程也充滿挑戰和壓力。終於盼到了粉墨登場！ 人命關天，鑼鼓催人，四位宮女做前導，一身娘娘妝扮的我，玲瓏碎步匆匆登殿，右手水袖一個下甩，繼而挑向腦後，文武場乍寂的一刻，臺上的我深吸一口氣，呼喚出經典的那句：「刀下留人」，就此展開王寶釧的戲份。國劇的排場很不一般，初次置身在輝煌熱鬧燦亮亮的舞臺上，時而感覺沉重彷彿要窒息，又忽然如夢似幻飄飄然……。小心翼翼跟緊了文武場，一路趕著，就這麼唱完了我青澀的處女戲。 前來捧場的好友個個比我還興奮，謝幕罷，大夥一窩蜂熱烈擁上來，搶著和我拍照。儘管是票戲自娛，我已盡了全力，朋友誇好，自己就有了一絲得意。在後臺被歡悅的氣息圍繞著，飾演國劇裡的歷史人物，是多麼特殊的經驗，給我帶來無盡的快樂和滿足，陶陶然，不願除去風光貴氣的鳳冠霞帔，也不捨得卸下被精心勾勒出來的臉妝，最是文武場轟轟烈烈的絢燦氣氛，彷彿終夜迴繞在我半清醒的夢鄉，不曾落幕。 畢業後留任助教、升等講師，繼續學過鎖麟囊的薛湘靈、遊湖借傘的白素貞。學戲的過程，凝練了我的毅力和能耐，使我愈加投入和珍愛這項國粹，因緣際會，還曾和票友在台北國軍文藝中心合作過兩場公演。然而，儘管在臺上的感覺依舊風光，落幕了，退到後臺獨自攬鏡卸妝的時刻，總忍不住會懷念起往日同窗摯友為我捧場的景象。思及畢業後大家各奔前程，分別天涯海角，再不能輕易相聚，內心充滿無限感傷！ 離開了家鄉，多年客居異邦，也曾結識過幾位同好票友，重新激發我對京劇的熱情，還請過來自大陸的專業琴師每周固定到家中給我吊嗓。然而，身處海外，究竟缺乏天時地利的條件，往往要長途拔涉才得以和票友切磋唱腔和身段，不擅長開車的我，不知不覺便和票房漸行漸遠，到如今只偶爾私下哼哼唱唱了。 最愛回憶稚嫩的第一次登臺，最想念那一夜圍繞身邊的朋友。 彷彿又看到那一群朋友了。啊！青青子衿，一張張天真爛漫，熱情誠懇的容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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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