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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11 08:55:26瀏覽1269|回應5|推薦53 | |
隨著年歲增長,天真會緩緩退去。當思想慢慢成熟,經驗逐漸豐富,真正懂得了人生的無奈,深刻地體會過生命的無常,在這樣的時候咀嚼起某些往事,很容易勾引出不堪的蒼涼和遺憾! 那年我十二歲,念台南縣新營鎮私立公誠國小。住家附近有個幼稚園,操場右邊的草坪,展開一條翠蓋綿延的黃土窄道,是我上學的捷徑。 有天放學,暖陽篩過枝葉,在小道上灑佈活潑細碎的金光,我半瞇的眼睛遠遠看見道旁的石階上緩緩走下一個老人。經過石階時,老人忽然喚住了我,慈藹地問我叫什麼名字?幾歲?幾年級?家住那裡? 從此,不論陰晴,每天放學時,候立石階下的老人,總要和我講上幾句。當時十分膽小害羞的我,竟莫名地感到畏怯和不知所措。我清楚知道,這位陌生的老人,是特意來等待我的。 那時候,因為一場大病,曾長期休學,在死亡邊緣掙扎過的生命脆弱悲觀,不能承受一點點委屈。有一天,終於跟母親說出了害怕上學的原因;除了安慰我之外,母親居然去拜訪了老人。 老人的家鄉在大陸。亂世,先他離開大陸奔台的親人,不幸都隨著巨輪沉入了無情的大海......。當年和我一般大小的孫女兒還留在大陸......,見我長得像他孫女兒,好生歡喜......。 我不忍心再聽下去了......。懷想老人的心境,必定和我的父親很相似,從小就聽父親不斷地重提著安徽老家,父親那哀傷的口氣和無奈的眼神,早已深鑄我心。然而,更悲慘的是,大海還吞噬了老人的至親。 老人從此不再出現了。我想像他長年以來一個人生活,在寂寞的小屋裡只能傷感懷舊,無依無靠,多麼淒涼! 每天我仍會經過石階,走在離他最近的那一刻,內心總會產生長長的無奈,只因為膽怯害羞,從來沒有勇氣拾級叩門。老實說,當時的我不知道要如何和一個老人當朋友。 老人終究不再出現。想到自己辜負了他的美意,打碎了他的希望,內心一度深深的感到歉疚。升上了國中,不再需要經過石階小道,隨著課業的忙碌,這段往事便一點一滴逐漸被遺忘了。 往事原來並未遺忘,只是暫時沉睡記憶深處! 高三,遇到一位慈祥的國文老師,居然留著和我們一式清湯掛麵的頭髮,花白的學生頭配上古意的旗袍和老式的寬邊眼鏡,是台南女中校園裡十分醒目的標記。 上課不久,輾轉聽說了一則故事 ── 多年來,國文老師一直苦苦等待著他們在戰亂期間失散的愛子,數十年如一日,她刻意保持裝扮,唯恐遺漏掉任何一個母子相認的機會。 於是,我記憶的閘門乍然開啟,老人的身影清晰迸現。慈祥的面容,溫暖的微笑,頎長的身型,淡色的藍袍,撐傘佇立雨中的清雅......。 大學,我負笈他鄉,後來全家北遷,遠離新營以後,我竟然曾在夢裡遇見過老人;時間一年年過去,見我身邊的長輩各個都顯出了老態,更容易觸發我懷念起當年老人的容顏。 旅居美國數年後,兩岸終於開放了。人潮一波波湧回彼岸探親尋根的時刻,我更想起了老人。想起那個時代的悲劇,曾吞噬過多少生靈,分離了多少骨肉,拆散了多少家園,毀滅了多少希望.......,一切的不幸都無可挽救。如今,曾令多少人朝思暮喜想的家園終於可以回去了,老人,您在哪兒?您回得去嗎?分隔四十年的孫女兒,還能相聚嗎? 深夜,窗外還在飄著雪花,在和老人東北家鄉同緯度的威州,我再度想起老人親切怡然的容顏! 只能捻上心香一束,願能傳送四宇,捎去我誠摯的心情。﹝原載 『世界日報』 民國八十三年七月十一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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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