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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11/18 03:52:00瀏覽1390｜回應1｜推薦16 | |
 懷念起那一段日子。 塵封舊事，儘管有令人不堪回首的，然而，更有令人不肯遺忘的。 八七年春天，開始我的留學生涯。猶記得深夜飛抵新大陸，甫出機場，立刻被街燈下純白無瑕的世界吸引住。飄雪的日子裡，愛上了清新脫俗的雙子城 ── 香檳‧俄班那 (Champaign-Urbana)，美國中西部伊利諾州擁有數百名台灣留學生的大學城。然而，也很快地遭遇到適應上的瓶頸。 首先逃不過寒風中的流行性感冒。病懨懨的日子裡，魂繫萬里鄉關。親人的支持，朋友的關懷，可口的珍饈佳餚，街頭的五彩霓虹，北淡鐵路上的柔霞暮色，遙迢濃霧裡的靈秀觀音，一一入夢。夢醒失落，惆悵空悲，對眼前的一切產生迥異的心情；純白潔淨的堅冰其實滿佈著狡猾的陷阱，紛紛揚揚的雪花也不像天使純潔的羽翼。 屬於教育系電腦輔助教學組，各種教育專書又厚又重難消化。必修的電腦科目宛若天書，聽難懂，讀難解；查不完的單字，寫不完的報告。屋漏偏逢連夜雨，春末爆發了一場怪病，經過三星期的掙扎，劇痛的腰部竟出現一片紅疹，至此確定，乃兒時潛伏體內的水痘病毒所引發的後遺症，所謂的「帶狀匍行疹」﹝Herpes Zoster﹞。 於是，那年暑假不修課，休養之餘，經歷了許多新鮮事。天氣清朗的五月，先生耐心地教我學會了開車，帶我踏遍寬闊的校園。不愧是著名學府，壯麗典雅，資源豐富，師資一流，學風自由。最愛駛向郊外空曠的田間，縱情呼吸原始的氣息，遙看神秘的日出，守候浪漫的夕照；最愛去傳說中最美麗的森林湖，廣袤的綠意深邃如詩，粼粼的波光倒影如畫。 輕鬆的心情特別喜歡體驗有變化的生活。和另外兩家朋友收羅了各方前輩提供的資料，合租一輛旅行車，進行暑假最流行的加拿大多倫多之旅。不料，抵達翌日，去到瀑布區就發生了意外。誰也沒有注意到，我們的旅行車高過地下停車場的入口，長驅直入撞凹了車頂，擋風玻璃碎落一地，慘不忍睹。因而受困加拿大收拾這個爛攤子，一面苦中作樂，在當地租車繼續旅行。最後搭飛機回到美國，花兩個月時間處理保險理賠事宜。回想這段往事十分不堪，然而，事後我們都用正面態度去看待這件意外── 也許還得感謝冥冥當中上天慈悲的安排，讓我們重罪輕受，花錢消災！那樣的折騰，也鍛鍊了我們的能耐、警覺性和成熟度。 趁暑假結束前，要學的東西很多。幾次聚餐，發現前輩們各個都能露一手。有個學姊當眾說了個大笑話，她到美國第一次燒飯，打越洋電話回去問媽媽：「洗米需不需要用洗碗精？」這個人人公認的大廚，竟然也有過這麼八卦的經驗，新手聽了各個信心倍增。慢慢地，油飯、糯米腸、粽子、酒釀、碗粿、蘿蔔糕、蛋黃酥、肉圓、牛肉乾、豆花我都能做了。最有意思的，還幫朋友燙了個雞窩頭，為了去參加婚禮。 遊子在就學地舉行婚禮，多麼希罕的盛事！一群好朋友組織籌備會張羅大小事務。當天眼界大開，許多學生太太以及太太學生紛紛展現磨練出來的好手藝。喜氣洋洋的明亮大廳，五花八門的中國結飾、精悄細緻的民俗紙雕、豐富飄香的宴客佳餚、純白整潔的桌巾、水晶瓶裡一支支鮮豔欲滴的玫瑰 ......。 教堂裡擠滿的多是莘莘學子，有攜家帶眷的，有孤芳獨身的，笑聲流溢四方，熱鬧溫馨。雙方家長都特意從台灣趕來。新人男俊女俏，才學兼具。看他們美夢落實，如今滿載祝福，幸福地踏上異邦的紅毯，就要一起去開創屬於兩個人的世界。 參加完婚禮，頂著雞窩頭的朋友給我送來一些親手種植的絲瓜、空心菜、帶梗的新鮮蕃茄。學校凡事周到，特別為客居異鄉的學子，在宿舍邊區規畫一片農田，有限的數十單位。早點去申請，得到分配，可以隨心所欲種些自己偏愛的蔬果。 此後，夏天黃昏，我們時而迎著天邊霞彩，在優雅的人行道散步，時而奔向嫩綠的菜園，好奇地觀察宇宙中奧妙的新生命。我們逐漸認識了那一群「農夫農婦」，斜陽下，各國學子一起耕耘大地，分享經驗，孩童們也齊混一旁，玩在紅紅綠綠的瓢鏟水桶泥巴之間。那麼一天，在陌生燦爛的笑容裡，居然遇見了大學時代十分敬愛的一位老師的兒子，當下恍惚有「他鄉遇故知」的激動。後來又知道，他賢慧傑出的太太，曾經是臺大的榜首。據說因為男孩撞壞了女孩的車，因而譜出了一段姻緣。類似的佳話還有幾樁，邱比特的美意，分解了孤獨兒女的壓力，永遠叫人津津樂道。 獨身學子，漂泊海外，缺乏照顧，經常的壓力無人分擔，生活上的孤寂不難想見。可是，在學生家庭裡，卻發生了一件令人不勝唏噓的悲劇。 是第二年春天，我懷孕的初期。有位朋友對嚴重害喜的我特別關心，有一天她神色倉惶地跑來，颤抖著聲音告訴我，某某人的太太自殺了！根據目擊者描述，那個想不開的學生太太瘋狂地加速，猛然衝向高速公路上的橋墩，後車窗燎出火舌，一霎時烈燄騰飛，車毀人亡......。 博士班的學生家庭，由於背負沉重的壓力，夫妻之間糾紛頻生，在理智失控的一天，爆發出如此悲劇。這件事之後，朋友間總愛互相安慰，說些：「凡事但求盡其在我」，「不要和自己過意不去」，「船到橋頭自然直」。經歷這場震撼，學生圈裡，人人對生命都有新的體認和反省。凡事應該互相諒解，彼此應該互相珍惜。 害喜前三個月最難熬，我繼續修課，體貼的先生是最大的支柱。我逐漸大腹便便，諸多不適和不便中，仍堅持在暑假結束前完成碩士學位。九月底，淒豔美絕的楓紅染遍了雙子城，女兒提早三周來報到，母親正好依照計劃飛來給我坐月子。大約是剖腹失血太多，朝思暮想的母親出現病房時，我頻頻發抖，看到她慈祥的笑容以及比從前花白許多的鬢髮，更是百感交集。海外升格當媽媽的遊子，可以了解我的心情！ 想當初豪情萬丈來美唸書，當了媽媽以後，反而放棄了入學博士班的機會。那時候臺灣婦權已經十分高張，大概不能想像美國許多高級知識婦女產後主動辭職，等孩子三、五歲送入了學校，才再重新出發。當初的這份堅持，使我能夠全心支持先生，教養孩子。海外相依為命，我一心追求的是小家庭的平安和健康。 於是，伴隨先生度過最緊張忙碌充滿壓力的日子。春去秋來，看著女兒一天天健康長大，會說了，能走了，每一個階段都帶給我們無限的喜悅和安慰。隨著女兒的成長，使我們對美國的兒童教育，有了最直接的認識。 先生畢業後謀得大學教職，我們依依不捨告別了可愛的雙子城。多年來，思念之情未曾稍減，幾次輾轉遷徙，似乎為的是尋找香檳‧俄班那一般的懷抱。 而今早已知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取代我心深處這個最美麗的城市。因為，它堅實的土地上，深烙著我們寶貴的韶光年華；因為，它宏偉壯麗的學府，指引了我們的前途和目標。 懷念起那一段日子。我心存感謝！﹝原載 2002年一月十七日 世界副刊) ﹝圖片：選自網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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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