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裡的心思，全一個樣

『老闆，這雞怎麼賣？』。

『鹽水雞、茶燻雞都一樣，半隻兩百五，對吧，老闆？』；先我一步的客人，一頭媽媽卷的小個頭媽媽，分秒不遲地接上我的問，替正在刴著雞的老闆回答。

傳統菜市場裡雖然常是你貼著我、我碰著你的，但除了攤前的東西，沒人在意身旁是帥是美，偷瞄一眼的，是人家紅白塑膠袋裡裝著什麼，偷聽一句的，不外乎是一斤多少錢的話，而原本一個個陌生的男男女女你你我我，也就與陌生人當著雞鴨肉及蔬果的面，就這麼在光天花日下...背著家裡人...熟了！

老闆刴雞的手沒歇下便轉頭給我個笑臉：『對對對！』；倒是我的一雙眼，代他緊張地盯著他手上起落個不停的菜刀：『那給我半隻鹽水雞』。

挑了雞，老闆俐落地將雞刴塊，接著裝入菜市場熟食攤常用的那種透明塑膠盒後，自他身旁一個看來像拌生菜用的大不銹鋼盆裡，拎出了一只比乒乓球體積稍大、透著油亮的小袋：『來，雞油厚哩！』。

語畢，一路笑嘻嘻迎客的老闆就開始進入銀貨兩訖的步驟，也不多解釋這雞油能拿來怎麼用，於是拎著一袋鹽水雞的我，雖還沒咬上一口雞但心裡就有著感動：這老闆實在能識人啊！

因為最近每當一踏進這市場，我腦海裡就上演起月前發生的事：

那天買筍，因為不急著當天吃，所以女老闆問我要不要剝殼時，我回說不用，但那位女老闆仍頻顏追問我『不用剝嗎？』、『真的不用剝嗎？』、『金吔？』，最後還一臉懷疑我是不是搞不清狀況、用著一付教學的口氣、國台語夾雜地說：『這筍殼抹賽呷喔！不能吃喔！栽齁？不能吃喔！』。

一路被老闆娘狐疑的面孔追問下，閩南語不輪轉的我，在不甘被誤會下給激到連心中的潛台詞都快速地學上了她的口氣：栽啦！啊哩係狐狸上身？！啾愛給人家懷疑的...。

到最後，就連裝著冬筍的紅白塑膠帶都要過手了，她還一付擔心的盯著我的眼，叮嚀著：『這筍殼抹賽呷喔！』。

也因為女老闆問我問得實在很逼真，弄得我身旁幾位上了年紀的婆婆媽媽們都頻頻看著我，結果一對上了她們的眼神，我就知道，天啊！她們相信女老闆不只會挑筍，還很會看人！而其中一位的嘴角，居然還有種微微掀動，一付隨時就要接著那位女老闆而叮囑我起來的樣子！

所以當賣我鹽水雞的老闆完全不解說那一袋雞油的用途時，當了幾十年男人的我當下就覺得小媳婦上身，完全能體會那終於熬出頭、被婆婆認可時，會是種什麼感覺了！

不過因為那一小袋雞油，拎著那袋鹽水雞走出菜市場時，我一個大男人的確是見獵心喜地像個小婦人似的，腦裡『剛才若厚著臉皮，不知能不能多要到一包』、『算了，下次多買一點再多要點好了』、『炒青菜用、再放點香菇或杏鮑菇，素菜葷做』、『拿來炒酸荀、荀干也不錯吧』咕嚕咕嚕地轉著，延途物色能佐以雞油的食材，想像起了餐桌上的無限可能。

看來，小男人也好，大女人也罷，只要進了傳統菜市場，除了都是想著要怎麼拼湊起這眼下的七葷八素外，若是偶有驚喜，像是攤家所送的蔥或九層塔抓大把了點，又或是明明每盤都一個價，但你感到你挑的這盤就是多那麼點份量，還不都是將小小的心笑成了一張大大的嘴，全喜滋滋地一個模樣，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