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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者的自許
2016/07/10 11:41:42瀏覽448|回應0|推薦36

 《文學仙境》(Literary Wonderlands)是一本收錄世界奇幻文學著作的書,其中所選的一百本書單,從神話、傳說、奇幻、科幻到魔幻寫實等領域,同時涵括了純文學與通俗文學,而《西遊記》和《複眼人》是唯二的華文作品,與其並列在「電腦時代1981-」輯中的,還有石黑一雄《別讓我走》、村上春樹《1Q84》和薩爾曼‧魯西迪《28個月又28夜》等。昨天下午在松菸園區的閱樂書店,吳明益老師以《文學仙境》的書單為脈絡,除了介紹對他深具啟發的著作,拓展狹義文學閱讀的視野之外,並提供自己對文學與創作的反思,給在場有志於創作的聽眾參考。

 到高中任教後,我發現學生閱讀西方奇幻文學的比例遠高過中國古典文學,對童話故事、伊索寓言的熟稔度也勝過中國神話,是取材的吸引力、說故事的方法,還是有趣的想像或動人的情節?關於這點,我沒做過民調,所以無法確定。但在老師今天的演講中,一開始便先釐清通俗文學與純文學的價值迷思,作品的好壞高低從來不以閱眾的多寡論定,所以《冰與火之歌》、《哈利波特》可以和馬奎斯《百年孤寂》、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並列;《安徒生童話》可以帶領孩童認識社會現實:〈賣火柴的小女孩〉談階級差異、〈醜小鴨〉講的是同儕霸凌、〈小美人魚〉揭示愛情的幻滅、〈獨腳錫兵〉讓追求夢想的結果只能熔為一顆錫心;而《綠野仙蹤》裡無心的稻草人去尋找「心」,不就是盧貝松《第五元素》地水火風之外所欠缺的「愛」?大家所熟知的《湯姆歷險記》作者馬克吐溫,同時寫出穿越時空的《阿薩王宮中的楊基》,描述主角由於受到強烈撞擊而休克,在他休克的這段期間,他的靈魂從十九世紀的美國飛回六世紀的英國,進而帶出一連串對世界如何運作的質疑。馬克吐溫的作品可諧謔可嚴肅,泯除純文學與通俗文學的界線,只留下好好說故事的標準。

 關於說故事的方式,吳明益老師認為說書人不是只說給文青聽,若特別強調文學領域的美文修辭,實是畫地自限。在文學創作的路上,給予他深刻影響與啟發的,往往來自國外,我還記得某次演講中,老師曾提到《波赫士全集》和《沙郡年代》是他至今仍不時會翻閱的作品,像在波赫士短篇小說〈博聞強記的富內斯〉中,富內斯是個對一切皆有所感、照單全收的人,「富內斯非但記得每一座山林中每一株樹的每一片葉子,而且還記得每次看到或回想到它時的形狀。」當別人只看到葡萄酒時,他卻能想像一株葡萄成長的過程。波赫士的《巴別塔圖書館》因窮盡了書的魔幻寫實性格,被《文學仙境》納入「奇幻與通俗小說的黃金時代」的範疇。而讓老師深受啟發的雷.布萊伯利《華氏451度》,和歐威爾的《一九八四》都屬於探討「世界新秩序」的作品,相較於後者對政府體制的批判,《華氏451度》想要突顯的是電視如何摧毀人們閱讀文學的興趣,所以他將背景設在黯淡而貧乏的反烏托邦世界,以一個壓制自由的未來社會、禁止人們擁有或閱讀書籍的故事,來深刻描寫出現代人在不自覺中,反受科技和娛樂禁錮的存在狀態,而最後反制的方式是成立人體圖書館,讓每個人記住整本書的內容,好將書保存下來,等待這個社會願意閱讀的時刻再次到來。當講者娓娓道來故事情節時,我真的深深體會到無需修辭美文,亦能引人入勝的說書魅力。小說家是人性的質詢者,又何嘗不是細節的想像者呢?

 詹宏志說:「科幻小說是不尋常的旅行。」像艾西莫夫的《我,機器人》、史坦尼斯勞‧萊姆的《索拉力星》和安東尼‧伯吉斯的《發條橘子》,老師都以熱情的語氣簡述這些書中的不可思議,跳脫現實與內在邏輯後,小說可以走得比科學更快更遠。像是《索拉力星》中強調宇宙的浩瀚遠遠超乎人類可理解的尺度,不願受制於人類理性的索拉力星,以海洋的擬態方式,映照著前來探索的人類的內心,讓被過去陰影糾纏不休的人類科學家,陷入理性之光無法照到的黑暗而瘋狂。「非理性」的海洋和人類對這種海洋的「理性」探索,構成了萊姆科幻小說的極端反諷性,帶領讀者走上充滿魅惑的旅程。而我和吳明益老師一樣,年少時也讀倪匡、金庸,倪匡的科幻、金庸的武俠還有瓊瑤的愛情,打開我不同的文學視窗,有吸引力的故事不管通俗與否,就是會讓當時的我熬夜讀完、欲罷不能。老師在演講中提到倪匡《大廈》一書對他的啟發,一個人進了電梯,想到二十二樓去,可是電梯卻不斷往上而升,升到了一個另不可測的空間,當他到達九十九樓時,一踏出去卻發現身在雲端,他將永遠無法到達目的地,也永遠回不到現實世界。老師自承《天橋上的魔術師》中,〈九十九樓〉這篇作品的發想即源於此,有些文字讀了之後便種在心裡,多年之後才開花結果,真是有趣的因緣。

 演講結束後老師回答聽眾的提問:有人問,如何不讓自己被心儀的作家風格所影響?老師以自己為例,便是同時閱讀兩位勢均力敵的大家作品,來相互抵抗以保有自我;有人問,為何《複眼人》能被翻成多國語言、推上國際文壇,而台灣其他作品卻未能如此?老師的回應非常謙虛,他以為是機運和經紀編輯團隊的協助,但老師同時也期許寫作者能融入更多在地元素,發展自己的特色,像目前就讀清大台文所的何敬堯,能一直用功於台灣本土的踏查與紀錄,便是值得肯定的態度。然後,老師分享了三個構思中的短篇小說梗概,從以手語表達鳥鳴、仿生黑鮪魚到兩個樹冠層研究員的愛情,都是非常值得期待的題材。有些人不太談自己的創作發想,但老師卻很大方,誠如他自己所言:「此刻,我相信只有我能以我的方式寫出來。」這種自信源於長期的努力與累積,自純文學的出走與歧出,這種不可替代的辨識度即是風格所在,亦是創作者持續前進的動力。我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這樣的教學者,建立自己有別於傳統文學教育的路徑與高度,且樂於交流與分享,因為,我相信我的課堂風景,一定會和別人不同。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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