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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10 09:05:26瀏覽537|回應1|推薦28 | |
臉書上的朋友說:「不要亂下指導棋。教與不教,有時都是一種天人交戰。有時不教是為了教。真正的境界不是教得多好,花拳繡腿。而是有多想學,教才有意義。境界大概也是種天賦。有能與不能,可為無為之別。庖丁解牛之際,技與藝的差別。」此語令我觀之沉重,如此說來,作文能教嗎?有孔子所言的「不屑之教」或「不言之教」嗎?身為國文老師,一說是原罪也好,或說是天職也罷,很難有說「不」的權利,更何況作文還作為考試升學的科目或內容之一。小說家張大春的新書《文章自在》,明白揭櫫他對寫作的看法與教法,讓身在教學現場的我感觸深刻。 就像教練與球員間的關係,不打球的教練教得出好球員嗎?作者在書中如此寫道:「大部分的教育工作者並不寫文章,但是所有的國文科教師都必須隨時教作文、考作文、改作文。我們的教育主管當局只好辯稱:作文是訓練基本表達能力,不是培養專業作家。而我卻要說:如果不能以寫文章的抱負和期許來鍛鍊作文,不過就是取法乎下而不知伊於胡底,到頭來我們所接收的成果就是一代人感慨下一代人的思想空疏、語言乏味、見識淺薄。(P.11)」作品的評價高低是另一回事,但若老師本身沒有寫作的習慣,在批閱學生作文時能否提供更切近具體的評點?如果自己欠缺對書寫的敏感與要求,對浮泛籠統的文章又該如何以自身經驗望、聞、問、切? 張大春以為說話是寫作的訓練,去除贅字與口頭禪,以自己的話重述事件,何嘗不是一種寫作的完成?是以老師在課堂上的教學,即是一種寫作的示範:融通資料後以自己的話語加以闡述,脈絡分明,舉例不俗,有懸念的設計,有生活的延伸,這自然不是只知抄板書、照書唸的轉譯匠所能做的,莫怪乎李開復日前曾提出,「最大白領失業潮將來襲,有四種『師』將會消失,哪四師?就是醫師、教師、律師、分析師,因為機器人可以學得快、學得多,重點是,不會累。」當google取代記憶性的知識,AI建構寫作軟體,作文教學唯一無法被取代的,便是來自教學者個人獨特的寫作經驗與體悟,所以盧騷說:「我們真正的教師,是經驗、是情感,除了人在他自己的情境之中,永遠學不到什麼是有益於他的東西。」 寫作的要點無非是有情有思。現在的學子身為網路世代,習慣和虛擬空間的人事物打交道,有時請學生看篇文章發表感想,他的回答竟然是「無感!」又或是「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但一低頭看手機,則是津津有味、不可自拔。我贊同張大春所說的:「我們今天教中學生寫作文很難,那是因為他們在當小學生寫作文的時候就給打壞了底子。我們從小教孩子作文,就只教他們應和題目。什麼是應和題目呢?說穿了,就是說教;就是搶著、忙著、急著給答案。」也因此大考命題的方式一直試著修正,從國中會考的以生活經驗為主,到高中學測指考的思辨性取向,無非是想要跳脫標準應對的一種嘗試。當學生能感受到「這個世界與我有關。」從無關到有關,一篇文章的寫作動機就這麼產生了,進而願意對許多不見得有用的事物產生好奇、並加以探索,這便是作文的趣味了。 書中的〈作文十問〉,對我甚為受用。像是第一問:「考作文應該嗎?」作者直指核心地回應:「一個能虛心累積的文化不怕考任何東西,只有急功近利到不能好奇求知的地步,才會問:『為什麼要考這個?』『為什麼要考那個?』對於考作文有焦慮的人或許應該反向思考:其所焦慮者或許不是寫作的形式,而是『說話』,只有喪失了語言表達能力的人才不能面對寫作文這件事。考,不是問題。」考試是工具,並非罪惡,對於逢考必反的人,的確值得好好深思。至於語言之於寫作的影響,在第八問中,張大春認為對寫作文最有傷害的事情,是不經思索地說話,以及經常聽那些不經思索而發表的談話。目前電視台政論名嘴的夸夸其言或某些綜藝主持人的娛樂談笑,其實都可見邏輯不明、用詞訛誤或舉例不當的現象,對於精準明暢的寫作原則,的確有所斲傷。 本書談的既是寫作,除了每篇篇末的附錄範文外,自然也提出不少具體方法以供參考。像是面對命題寫作時,不妨換一副思維,「把自己的文章當作謎面,把他人的題目當作謎底。你周折兜轉,就是不說破那題目的字面,可是文章寫完,人們就猜得出、也明白了題目。」或是一篇情節推動足夠豐富的敘述文,通常包含三個能夠帶給讀者快感的「S」───Surprise(驚訝)、Suspense(懸疑)、Satisfaction(滿足),而持續製造讀者對於這故事的多樣懸念,便來自敘事次第的講究,無論多麼精彩的一個故事,總得想法子找個不同於尋常的方式來說,才能讓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至於平日練習寫作,不一定得坐在桌前拿出紙筆才能進行,「當你在等公車、搭捷運、或是窮極無聊想要罵那個遲到的傢伙的時候,就可以作這樣的練習───首先,想一句成語;其次,想這成語給運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個事件;接著,想想在你所讀過的各種文本之中(包括新聞、歷史、小說、戲劇、電影、漫畫都行)有沒有在相當程度上吻合那句話以及那個經驗的情節。一旦找到了───我就要和你一起說:Bingo!」雖然沒有形諸文字,但是這整個思考的過程,就已經是寫文章了。 從作文教學現場的觀察與批判、寫作原則的說明與示範,到古典詩文式微以及語文教育的思考,我感受到一名創作者化關注為實踐的使命感,也看見有別於教學框架的寫作設計。盧騷說:「不在把精確的知識教給愛彌兒,而在教他獲取必要知識的各種方法,並教他去估計這種知識的真正價值,以及教他去熱愛真理超過一切事物。」我想,這是《文章自在》一書所傳達的訊息,也是作者念茲在茲的踐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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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