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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席的照片
2015/11/07 10:30:57瀏覽352|回應1|推薦25

   在數位相機與智慧型手機普遍的年代,人們通過大量地拍照,包括對自身的拍照,取代了經驗本身。照片是為了分享,在臉書或其他空間,展示、更新自己作為「替代經驗」的照片,然而,分享一堆缺乏專心經驗過的生活照片,意義何在呢? 如果是為了留下回憶,但回憶往往是複雜、交感的,無法由視覺主導,再現記憶,其實需要不斷地思考、探討與嘗試。所以,有時候讓照片缺席,多拾回生活經驗本身,享受到的滿足感,或許會更多些。納達弗•肯德說﹕「有時,你放下相機只是得到了一個瞬間,以及完全地在場。」
 

   閱讀《缺席的照片﹕ 關於那些沒拍下的瞬間 》此書,是個很特別的經驗。攝影不僅是捕捉現實的「得」,還有很大一部分是未能拍攝的「失」,藉由後者可反思攝影的本質,並扣問我們與攝影之間的關係。以「沒有照片」的觀點來探究攝影本身,便是一種啟發,攝影者對於「失」的集體告白,就像國內著名攝影師張照堂的「非影像」書寫,始終沒有一幕成為照片,但對閱讀者而言,這些沒有拍下的照片卻是最完美的缺席與存在。身為攝影師,動心,有時卻不能動情。這是攝影師的倫理,也是攝影師的兩難。如何在動心與動情的掙扎之間,做出他最後的判斷,這顯然來自內心的導引。張照堂曾說﹕「作為一名生活者、閱覽者或過客,可以用眼睛去接受發生的一切,不必有攝影者的苦惱。相機終於成為我的一種負載。」對於那些無法以鏡頭攝下的場景,遂進入他的札記,化為另一種印記。
 

   在大多數時候,相機作為攝影者身體延伸的一部分,一旦抽離,攝影者便失去凝結時空與隱身遁形的魔力,成了一個焦慮的遊魂,被放逐到原本以相機隔離起來、只能使用眼睛的世界,而出現感官上的一種奇妙的不安全感。但是,在本書中可以看到征服這種不安全感的理由,像是隱蔽在小路深處的一間老農舍,尋常的白日悠光、慵懶的午後與恐懼,人與牲畜之間達至近乎完美的平衡,於是,攝影者放下相機、停止拍攝,讓這一切不再成為觀看,而是成了生活的片段。又或是時時刻刻都得在拍照與善盡母職之間作出選擇的媽媽,當她真的選擇了攝影,那麼每張照片就都意味著愧疚的瞬間,意味著棄孩子於不顧的時刻,以及她想到了光線、想到了構圖、想到了曝光,但卻沒想到孩子的瞬間。所以,很多照片沒有拍成,是由於她得要擁抱、親吻、餵食、擦拭、舉高高、傾聽、煮飯、收拾、大叫、管教、穿衣服、脫衣服、保護,還有安慰、安慰、再安慰。此時,她只能以雙眼為相機,記憶是底片。
 

   書中有兩張缺席的照片書寫,最令我感到震動,那是年輕女孩的父親在她自殺後,進入她的房間,坐在那裏啜泣著,手上握著一件小熊搭乘熱氣球的嬰兒吊飾。攝影者看見這個畫面,但他能做的只是聽著這位父親哽咽的哭聲,同時感覺自己的眼淚從臉上滑落。他把相機持在胸前,準備好要拍照,但做不到。於是,放下相機,這個時刻是屬於這個哀痛的父親的。雖然沒有拍下那個畫面,但也因此能夠像現在這樣,如它本來應然的光景那般,記憶著它。另一個畫面,是探望辛巴威罹患愛滋的病危女孩普蕾希拉,她在七歲時被HIV檢驗呈陽性反應的叔叔強暴,當生命只剩下幾週時,被送到愛滋病救治中心。有一群當地慈善機構的女孩圍著她唱歌,歌聲聖潔空靈,一邊唱著,一邊開始低聲啜泣。這段記憶最終沒有影像,此名攝影者自言第一次無法拍下任何一張照片。這一刻是生命的瞬間,沒有光圈快門,沒有裁剪分析,或以任何方式簡化處理。因為,單憑一張照片,無法向觀者傳遞普蕾希拉在她短暫一生中所經受的恐懼,以及她確知自己將不久於人世的傷悲。
 

   攝影可以當作觀看的方式,作為一種詮釋和紀錄,把周遭的世界散播出去。但我常覺得觀看是種勇敢的行為,很多情況下的觀看令人畏怯害怕,因為可能看到太多,見證了我們無法把握留住的事物。而拍照和散步多少有點類似──我們只能對周遭的無數事物投以匆匆的短暫一瞥,即便身處在最熟悉、最感到自在的環境裡,我們所遺漏的永遠比留意到的還多。此書透過六十二位攝影者現身說法,分享他們生命中缺席的照片,以文字顯影,讓我看見這世間遺漏的種種,或定格,或流動,有真情的透視,亦有悲欣交集的喟嘆。種種看不見的看見,是此書最動人的凝睇……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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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0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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