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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6/27 14:46:18瀏覽412|回應0|推薦26 | |
期末考前夕,學生和我到淡水有河book,聽胡慕情談「新聞拾荒人」。高二這一年的國文專題研究,這個小孩以樂生保留運動為主題,認真閱讀胡慕情部落格的系列文章,非常感動,也奠定她日後想成為這種報導者的初衷。週日午後,淡水正逢大拜拜,熱鬧異常,小小的書店裡也擠滿了聽演講的人。從東區坐捷運繞過西區才來到北區的我,遲到二十分鐘,站了兩個小時卻覺得非常值得。 胡慕情誠懇分享自己的成長心路歷程,來自不完整的家庭與好奇好問的個性,是大量閱讀救贖了她的困惑,然後,走上追尋真相的記者之路。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明白的自我覺察與果決的行動力。她知道自己不想擔任執行製作,難以對打雜般的工作投注心力;知道自己的書寫不太適合電視語言,成為毅然離開公視的原因之一;在「樂生保留運動」的守夜活動中,明白自己得耐住激情,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寫出主流媒體看不見的畫面。「樂生保留事件」無疑是她走上獨立報導這條路的重要關鍵,曾經如同其他採訪者一樣,不耐樂生院民一再重複的可憐身世,卻是在觀看相關紀錄片後,她發現受訪者的重複來自採訪者的無能,因為沒有關注到事件的歷史脈絡。所以她開始從歷史的爬梳、院民的故事,到保留樂生之後會有怎樣的結果,提出想像與解答。這個事件讓她明瞭「結構」的存在,怎樣從理解別人到看見自己,以投入公共議題的生命實感,為自己定位,然後才得以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在樂生保留運動之後,是一連串投入環境議題的報導行動。這過程既艱辛又無奈,除了國光石化事件的成功外,其他多以失敗收場。然而,我依舊感動於胡慕情清明的自省與分享﹕ 新聞報導的內容不能抽象,不是當地居民一句「我們沒有辦法生活了﹗」所能說明白的,必須把文字變成畫面,透過意象化和文學寫作,把真相傳達給閱聽眾,加上不能完全相信受訪者的說法,必須去到田野確認,所以實地踏查非常重要。像是雲林台西因友達、華映排放廢水,造成霄裡溪的汙染,胡慕情寫成了〈母親河之死〉,高科技工廠的汙染物含有罕見的重金屬,對當地居民健康形成威脅,這事件讓她轉而關注政府強迫人民順服工業發展的野蠻遊戲。在農業社會轉型的過程中,政府管制往往晚於工業開發,加上廠商以極低的金額進行補貼,制度的缺角湮沒土地正義,市價徵收形成爭議解決的假象,政策滅農之後,更在台灣各地譜成一曲曲的環境悲歌。 在國光石化抗爭成功之後,許多獨立媒體興起,胡慕情於是覺得新聞界不差自己一人,便轉而投入寫書的工作。除了因為土地正義必須延展至人地關係的思考,甚至探究背後的經濟發展與模式外,大埔開發案中的張森文死亡,對胡慕情亦造成很大的衝擊,她發現有些人事是不能等的。張森文不是特定的某個人殺的,而是整個社會在戰後經濟發展形塑的結構所造成的,雖然她曾自問﹕「寫書真的有用嗎?」看過這麼多無疾而終的環境抗爭事件後,對文字的力量難免有所質疑,可是她還是毅然完成了一本書,希望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因土地徵收而死。令我震動的,還有她提及關於社運中的背叛議題。因政治考量或土地炒作所形成的選擇拉扯,都讓運動的初衷產生問號,甚至必須背離最初的堅持,這便是社會正義的困局。這種邊走邊寫的反省,讓她始終可以維持邊緣的思考,非常不容易。而基於不能以鄰為壑的正義,她繼續追蹤國光石化移至馬來西亞邊佳蘭的新聞,關心這個龍蝦小鎮的後續徵地發展,以及遠至日本去了解福島核災的現況。這不僅僅是一名記者的職責,已然是以人道關懷為志業的具體實踐了。 演講結束後,我的學生聽了這麼多努力卻徒勞的報導之後,忍不住問了胡慕情關於「社會正義」的問題,她有感而發談了自己即便挫敗,卻必須繼續走在這條路上的堅持,並在另一位聽眾問她如何維生的問題後,給了令人動容的兩句回答﹕「活下去不難,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比較可怕。」期待這名誠實勇敢的作者在七月出版的新書,以受訪人物的生命史對應台灣的經濟發展,將受訪者素材融入地理環境與人地關係的理解,所寫就的《黏土:灣寶,一段人與土地的簡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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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