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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19 07:27:05瀏覽1239|回應5|推薦151 | |
有時候她會被邀請到克莉斯汀的寓所,在巴黎最中心的第三區。走著氣派的樓梯上去,楓木門開處是有白色浮雕天花板的寬敞大廳。正中的玻璃櫃陳列著幾件稀世珍寶,如Faberge珠寶蛋、煙匣、勳章,克莉斯汀是法國前總統的外孫女,她悄聲說這些是俄國沙皇送給她外公的禮物,簡直像博物館的典藏。
克莉斯汀說法國大革命當時,她這區住了很多貴族,被暴民捕了上斷頭台,很多人設法喬裝逃出,但站崗的一摸手,白嫩的就知道是貴族,還是被抓起來斬首。克莉斯汀捉狹地說拿破崙又矮又胖,看到像她祖先高大金髮的貴族就忌妒,恨不得把他們趕盡殺絕。她眨眨眼說這一帶應該有很多貴族的鬼魂在遊蕩。 她堂妹凱特琳穿著圍裙,扮演性感法國女僕為她們上菜,其實凱特琳是電影導演,專拍與文學有關的記錄片。曾經和紐約的建築師好過,帶著兩隻純種大狗去依附他,後來又無疾而終地回來。四十多歲,年華流逝,愛情經過沒有留下,與巴黎男子沒戲唱,所以感情溜著醋。 她們羨慕她在巴黎如魚得水,這城的人由衷欣賞她的自在獨樹一格。她通常抿點淡淡的唇膏就出門。地鐵上總有人搭訕。路上有人釘梢,等紅燈時逮住機會和她說話。這些人衣冠楚楚,有銀行經理,住院醫生和很好看的藝術家,她剛來時好奇這城男子求愛時的語言眼神姿態,聽他們想說什麼,無關風情。 下午時分,巴黎男子想從生活的煩悶逃脫,暫離例行軌跡,整個城像個大的約會場,綽綽約約充滿愛的幻影和異國風情。 後來對她不新鮮了,任憑弱水三千,她已取了屬於自己的一瓢飲,再沒為任何人駐足過。一切都只在浮面流動,輕舟倏忽已過萬重山。 Axel為了研究跑車性能和設計,換了一輛BMW Z1,全世界只生產一千輛。這也是他們這些玩車的大男孩投資的方式,他可以不吃好,不講究穿,也要把愛車安頓在租金很高的停車場裡。她只覺得有趣,跟他到山之顛,海之湄,但停車被眾人圍觀的架勢,她並不喜歡,路人等著看門像太空艙下降開啟的那一霎。但滑完雪四肢酸軟時,下車的姿勢著實優雅不起來,她不喜歡隨時受到注視,尤其是因為物質。 想從巴黎逃逸時,他們路經聖女貞德殉難成聖的都市盧昂,到冬天的諾曼地海灘。看莫內的海,礁石如拱門。瞻仰聯軍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場。朔風野大,巨浪拍岸,彫堡上彈痕累累,有種凄清而雄渾的歷史滄桑感。居民對德國人仍有成見,但因為她的影響,重新給她身旁微笑的Axel,全新的觀感,說他挺可親。 冬天的海德堡,到浮士德小酒館喝酒取暖。冬天的日內瓦湖,冰雪晶瑩。開車上阿爾卑斯山區坡頂上的小村Gruyere,剛好用當地出名的起司鍋驅寒。日內瓦回巴黎,公路上時速飆上200公里,兩個多鐘頭開到,她緊抓著椅子邊緣,心跳跟著折衝激撞,飽嚐高速刺激。
回巴黎日子則是慢步調的,音樂家習慣思辨,教授講著精深複雜的學理,喜歡深究技術和音響學原理,創造出泛音飽滿豐厚的聲音,其實比其他歐美國家來得理性。印象式的光影色彩,以數學的精密為之。平常的下午,她就進課堂,和教授握手道日安,在男孩群中聽著這些深奧的理論,絲毫無扞格。 沒課的日子和教授的日本太太在奧德翁的茶館品茶。空氣中飄著溫馥濕潤的覆盆子和杏桃醺出的紅茶香。言不及義的慵懶。吃著橘子酒蛋糕,聽她們的異國師生戀,享受日式的文雅婉約,被溫柔覆蓋著。 那時布雷茲指揮巴黎音樂院交響樂團,為梅湘慶祝八十大壽,演奏了〔天堂城市的顏色〕,下半場是萬流歸宗的德布西的〔海〕。她坐在聽眾席頗有所感,和Axel分享著新的覺知: 如果說德奧古典樂是敲著心輪和太陽神經叢,激得熱血奔騰,德布西以降的法國音樂,則挑動著感官,絲絲縷縷地煽起,層層疊疊包覆,像輕霧的朦朧,雲朵的瞬息萬變。以為音樂響在頭部,卻往下移動,細微地入侵,直到情緒騷動,感官深陷,沉浸於音海之汪洋中潛泳。映照夢的幽影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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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