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到匹茲堡，順手帶著〔情人〕作者莒哈絲的散文集，幾乎忘了這位著實愛過、生活過的法國女作家，思想的歷練辛辣。像她寫房子與家，就讓我想起法國充滿日光的夏天，陰涼的石屋裡，好聞的木香、香草味、煮菜香連成一氣；打開碗櫥，裡面是擺設有序的水晶杯、碗盤、亞麻餐巾，都是幾代傳下，閃著深深的生活刻痕。

小孩玩累了，正睡著短短的午覺，女主人抓時間，趕緊寫下閃過意念的隻字片語。比較起來吳爾芙〔自己的房子〕顯得蒼白而安靜，屬於女性個人，卻不像莒哈絲有男人小孩的環伺，還保有清明的自我---雖然她寫道女人以身體生育，褓抱提攜時還完全給出自己的身體作為孩子的沃土。很多女人戀著那和小孩的連繫感，肉體閃著母性的光輝。

莒哈絲大致是說男人將房子蓋好，但幾乎只是外殼，經女人慧心設計安排、養育小孩，讓房子變為小孩生長遊戲茁壯的空間，房子這才成為家。

小男孩玩飛機、坦克、汽車、武器，小女孩玩娃娃、娃娃屋、扮家家。長大也沒兩樣，只是玩具變成實物。像我這種腦袋飄在雲端的作曲者，成了家也得兩腳深踏土地。因為男人看到吸塵器壞掉、水龍頭滴水，通常視而不見。也會試著去修，但一定要老婆很堅持地提醒。所以花園乾脆我管花、他管草，各顯神通，相得益彰。

莒哈絲說男人基本上愛當英雄，真是一針見血。所以高難度、需要體力的，他們樂意去做。即使上了整天班，回家要修剪樹枝，還是欣然從事，因為像個遊戲，又可彰顯肌肉和英雄氣概。難怪社區的壯男下班就是忙著推除草機、整理庭院。

我當初來Leon家和他「相看」時，大家常常清早找不到他，原來正爬到樹幹上鋸樹枝呢！請先生接送或超市順道買幾樣菜，他們也都樂意，因為都是幫助弱者的行徑。

但像上海或江浙男人養家活口外，還要買菜、燒菜、帶小孩，伺候太太打牌，大半女人只微微羨慕，還會禁不住問：那他們女人做什麼？我們還是會選自己稍稍大男人的先生吧！因為可以當男孩哄。

哄先生第一名的日本女人，或寵孩子的義大利女人，實際地位都很高。日本女人看來順從，把丈夫打從進門的拖鞋到熱茶，伺候得無微不至，但基本上坪數不大的家，屬於她和孩子，丈夫努力養家外，最好待家裡的時間越短越好。她們幫丈夫打點得鉅細靡遺，有個笑話說，連丈夫出差時，每條配襯衫的領帶都給打理好裝箱。所以日本男人極依賴女人，連應酬第幾攤也愛有媽媽桑餵菜餵酒，體貼入微的人氣之好，不輸年輕貌美的姑娘。

義大利男人更是，就算好勇鬥狠的黑手黨，看到媽媽都服服貼貼。義大利女人則是，男孩十幾歲時，她們費心煮一桌好菜和通心粉餵他們，等她們自己七、八十歲，孩子五、六十歲，仍費心煮一桌好菜和通心粉餵他們，這種關係變不了，連繫更斷不了。義大利男人慣聽媽的話，泰半也是盡責的家庭男人。

再說打理家吧！莒哈絲把她家常需要的物件列單，洋洋灑灑。我家遑不多讓，將米鹽醬醋茶列出，一定也夠驚人。可憐的Leon得空作我的二廚，常搞不清為什麼日本米醋、麻油和五穀醬油在隨手可及的轉盤上？但浙江紅醋、工研烏醋、米酒、生抽，置於底下的儲物櫃？日本柚子醋、昆布醬油、花椒醬，則在冰箱門上？還有法國的、義大利的、西班牙的、泰國的，一切讓我們的料理成為fusion 的要素。

但我們女人天生地會注意這些吧？女人的hunting就是在採買這些生活要件，我們的知識也有很多是記得健康教育，如何讓家人吃得更健康、過得更衛生、愉快。把外面的世界讓給男人爭鬥表現。女人的世界是全面性的，為著家人的幸福。

所以當年我再到史丹福遊學時，朋友爭相介紹高科技單身漢給我認識。必帶去參觀他們的屋子，簡直是看房地產配著男主人，徵求東風女主人，我當作遊玩地走馬看花。直至到了美東遇到Leon，一方面中意，但下意識也欣賞他留著房子空盪，等待女主人進來，一起裝飾成家的誠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