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旅途中

從來沒有跟鄉間孩子們共度時光，早已忘光了小學作業的我，帶著熱情和勇氣，起早到火車站，趕搭7點過的早班車，開始一周的陪讀之旅。對我來說，這是一次難得的淨空之旅，獨自一人，沒有帶電腦，到一個不熟悉，但是印象良好的東部。預備脫離生活常軌，認識一些幾乎從來不曾接觸過的鄉間孩子和教育工作者。我完全不知道這趟旅程會獲得怎樣的體驗，不確定能够有怎樣的貢獻，也不知道是否能够適應，就這樣，我帶著簡單的行李，踏上了去程。

從光鮮亮麗的捷運車站踏入隔鄰的台鐵月臺，時光似乎倒退了幾十年，喚起我大學時乘坐火車通學的記憶。候車月臺還是一樣灰撲撲的地面，燈光昏暗。頭頂上雖然不斷有冷風吹下來，卻不時嗅到濃烈的煤灰味。鐵路不是電氣化了嗎？自强號車厢內雖然還算乾淨，但是無論淺綠的塑膠地板、墨綠的沙發坐墊、和暗黃的窗簾，都已經褪色，顯然多年沒有更換。日光燈蒼白的光綫透過積累了多年灰垢的燈罩映照車內。台鐵獨占鰲頭，“火車快飛”的年代已經過去。乘客也不是我想像中，衣著光鮮，離開都市到鄉間偷閒的遊客，而是穿著普通家常服、沉默而有些疲憊的歸鄉客。

臺北到松山之前都是在隧道中行走，出了隧道，鐵道兩邊一排排參差不齊，低矮破舊的房舍，不斷地迎面逼來。我索性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醒來時已經來到蘭陽平原，景色開闊許多，大片田陌中農舍稀疏的散落其中。火車過了羅東，即將通過曾經土石崩落，吞噬了大巴士和旅客的蘇花公路路段，我認真地望向窗外，試圖找尋那令人傷心的公路崩塌的痕迹。可是我們一路穿過山洞，不過半小時，火車已經穿過了險惡的山障，來到高山脚下狹長的平地，沿著太平洋岸南行。山脚下偶爾有些聚落，立足于大海之濱，如果我留宿在此，也許不能成眠，深恐夜半海水上湧，或者山石崩落，無處可以逃生。

秋天蘭陽平原的景色是大片田陌泛著水光，只有幾株筆直的草莖，挺立在水面上。火車繼續南行，擺脫群山的糾纏，進入視野開闊的花東平原，只見一片片覆蓋著金黃稻穗的農田。有些稻穗不堪纍纍結實的負荷，頂端已經垂下。在陪讀的小學寄宿的幾天中，看見一台大型收割機，在附近的農田中輪流收割。學校校園一角，有一台電動打穀機，不知道是否屬於校方，不時有鐵牛車滿載剛收割的稻穀，前來學校打穀。也許農村中沒有像都市中清楚的分別屬於你或我的財產。

原來以爲車上有販賣吃食，甚至可能掛有餐車。打探的結果，發現車上只販賣牛肉乾飲料等零食，另外有溫水供應，可以自行取用。沿路停靠的車站，一片沉寂，往時火車靠站時，月臺上大聲吆喝，販賣便當和特産的小販已經絕迹，減少了旅行的歡鬧氣息。車子過了花蓮，在鳳林停靠時，發現有月臺小販叫賣便當，因爲沒有準備，來不及購買。此後直到下車都不再有車站販賣便當，讓我沒能重溫舊時美好的記憶，好生失望。回程時，火車進入鳳林站前，我已經準備停當，車子靠站，我立即召喚月臺小販，搶先購得一份便當。原來是池上火車站前的老店生産，飯菜用木片做的扁盒盛裝，米飯粒粒飽滿香甜，配上一片薄肉，半個滷蛋，一點香腸，和一些鹹菜，吃得滿口留香，有古早的滋味，如果可能還要再來一個。光是這個懷舊便當，就值得這次火車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