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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西伯利亞鄰居
2013/10/10 12:22:46瀏覽741|回應0|推薦3

三四年前到中國一個南方濱海城市居住了一段時間。到達後暫住旅館,第一件事就是租房子。九月了,天氣還是相當炎熱,在外奔波看房子,一會兒就濕透了衣衫,回到旅館趕忙開足冷氣,沖凉更衣後,身心才舒緩下來。我很快看中一個靠海電梯大樓裡的一個單位,社區有24小時保安,圍牆之外就是沿海步道、沙灘、和一望無際的大海。社區馬路對面是一所佔地寬廣的大學。我租的單位面向中庭花園,越過幾棟獨門別墅的頂端可以望見大海,地點和環境都非常理想。我當下就決定租下,可是房東說已經口頭答應出租給一對歐洲夫婦了。我急著安頓下來,自動加租金才租下這個單位。能够抵達這個城市的第一周就搬進這麽理想的公寓,覺得十分幸運。

這棟電梯大廈似乎住戶不多,我租住的那一層樓有四戶,原先都是空屋。搬進去幾天後,在大樓門口遇見一對西方男女,男的約有185公分高,魁梧英俊,女的秀氣嬌小。我們一同進電梯,攀談起來,才知道我們是同一樓層的鄰居。他們來自西伯利亞,到此學中文,也才搬進來。男的穿著短褲拖鞋,敞開夏威夷衫領口,年紀稍大,不太像學生,倒像是一個富二代。女的年青稚嫩,可能英文不好,只是笑吟吟的依偎在男伴身邊,一句話也沒有說。想不到在中國南方城市遇到西伯利亞人,我有些意外,也很好奇,連我都覺得此地氣候太熱,他們來自寒帶的人如何適應呢?男的說西伯利亞人有一句俗話,天冷會凍壞骨頭,可是天熱不會,聽來他們很嚮往熱帶氣候。

我每天進出大樓,難得遇見鄰居,倒是常見這對情侶,每次總是穿著輕便花俏,踢著拖鞋,開心地同出同進。我習慣了北美溫和的氣候,每次出門,炙熱的日頭曬得我滿頭蒸騰,渾身發燒。奇怪的是每當看到這對西伯利亞情侶,就能感覺到冰雪的寒氣,稍解暑熱。不久後我在小區門口的環島路上遇見他們各騎一輛自行車,迎面而來,老遠就興高采烈地跟我揮手招呼,我才舉手,他們就呼嘯而過,看來玩得開心。不久在大樓大門遇見他們,各推著一輛腳踏車,勉強擠進電梯搬上樓。原來他們已經車代步了。我時常在黃昏到海邊散步,有時看見他們穿著泳裝在沙灘上日光浴。我覺得他們不像學生,倒像是度長假的觀光客。這個小城的西方人不多,我有個混在洋人堆裡的美國朋友也認識這對西伯利亞情侶,告訴我他們是週末洋人沙灘啤酒派對中的常客,那個公子哥兒很能喝,也會胡鬧,洋人都認識他們。我習慣早睡早起,有時半夜被隔壁開鐵門,男女對話的聲音吵醒,想必是他們夜遊歸來。看來他們不但習慣異國小城,而且可能已經融入此地的夜生活了。

一兩個月之後,我在沙灘邊散步時遇見那個西伯利亞女孩,一身運動裝扮,在步道上慢跑。她滿頭汗水,合身的運動上衣已經濕透,兩眼直望著前方,跟我對面擦身而過,沒有認出我來。我也沒有打招呼,回頭張望,沒有發現她的男伴,有些意外。後來我常在沙灘上遇見西伯利亞女孩汗淋淋地慢跑,每次都是一人,還是一樣地專注,神情堅毅莊嚴。來自寒帶的女孩能夠長期在熱帶的陽光下慢跑並不容易,讓人敬佩,讓我覺得她的氣質跟那個花花公子男伴有不小的落差。有一陣子沒有遇見這對鄰居,有一天在大樓門前遇見那位西伯利亞女孩,很意外地單獨一人回家,我們同乘電梯上樓。我知道她不通英語,男伴又不在身邊,因此用最普通的中文跟她打招呼,你吃飯了嗎﹖她面帶困惑,顯然沒有聽懂。於是我邊比手勢,邊說------”。她終于露出笑容,困難地吐出一句恨懶。我明白她說的是學中文很難,于是點頭同意她的看法,她只一徑地微笑,沒有再說話。看來這幾個月的學習成果不好,還是不能用中文溝通。

又過了一些時,有幾次在深夜寂靜時聽見隔壁兩小口子爭吵的聲音,吵得很兇,總要持續一二十分鐘,等他們爭吵止歇後,我才能再度入睡。初春時,我返回北美處理事情,情人節飛渡太平洋回來,因為時差關係,晚上躺了好一陣子才勉強入睡。好像才剛入眠,隔壁又傳來陣陣爭吵聲,男聲粗捍,女聲尖銳。這一次此起彼落,二人不肯相讓,足足吵鬧了半個多小時後才漸漸減弱。幾分鐘後又聽見隔壁大門打開和電梯上下聲,這才恢復平靜,我得以再度入睡。次日早上出門,發現隔壁大門雖然關了,可是外層鐵門居然開著,想來爭吵後一方匆匆離去,沒有關鐵門。我想離去的可能是男方,因為她是一個不通中文的蘇俄女孩,即使在盛怒之下應該不敢半夜獨自外出。當天我在外面一直待到黃昏才回來,一出電梯門口看見垃圾桶旁整齊的放了三堆空啤酒瓶,6瓶一包,一共18瓶。這層樓只有兩家住了人,空啤酒瓶肯定是來自我的西伯利亞鄰居,看來他們真愛喝酒。空啤酒瓶排列整齊,應該是那個比較有紀律和秩序的女孩清理屋子拿出來的,昨晚離開的肯定是那個花花公子了。

沒有想到第二天早上出門,電梯門口垃圾桶邊又有一包6支空啤酒瓶整齊的排放著。我有些納悶,懷疑這個女孩是否真的那麼能喝酒?莫不是二人和解,那個花花公子回來了。黃昏時出門吃晚飯,一開門撞見隔壁的花花公子出門。我假裝若無其事打招呼,他反常的低調,失去了往日意氣風發的神采,低聲招呼之後就匆匆快步離去。我瞥見他的臉色有些枯乾,像是多日沒有澆灌的大王椰子葉片,駝著背,比平日矮好幾寸。這麽巧,過了一天我回來走進大樓,正好他出去,迎面而來,穿了條皺巴巴的褲子,一件灰撲撲的背心,斜背一個陳舊的帆布袋,不但完全沒有幾個月前那付富二代的架勢,反倒像是失業多時衣食欠缺的藍領工人。我照例打招呼,他一臉鬍渣,滿面愁容,胡亂的應了應就匆匆離去。看來那天半夜衝出去女孩,無意回頭了

兩天後在小區中又看見我的鄰居。他獨自拎了個袋子,看來是附近小吃店買的便當,匆匆進屋。看到他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讓我想起羅大佑的是否,仿佛聽見那個俄國女孩的歌聲從遠方傳來﹕是否這次我將真的離開你,是否這次我將不再哭,是否這次我將一去不回頭,走向那條漫漫永無止境的路。一星期之後,我的花花公子鄰居悄悄地搬走了。半年後,我也遷離了那個小城。每次回想起那一段日日汗濕衣衫的熱帶濱海生活,就聯想起那一對鄰居情侶,我唯一認識的西伯利亞人。

 

(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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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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