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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的上班族
2021/08/28 05:19:04瀏覽1587|回應0|推薦9

有一段時間,時常到東京出差,認識不少東京的上班族。日本人跟我們外貌上接近,使用大量漢字,表面上看起來,跟我們相近。但跟他們接觸多了,才知道東京和台北的上班族工作、生活、家庭上大異其趣。我接觸的大多是東京美商公司的白領,雖然不能代表一般的上班族。但從他們身上,也許可以大致了解東京上班族的工作和生活樣貌。

朝八暮七

東京房價是有名的貴,我接觸的大多是青壯年紀的上班族,收入財力不多,大多住在單程一個多小時的郊區。日本人講究紀律,無論有沒有打卡,都有準時上班的習慣,最好比老闆早到,留下好印象。平日一大早就要起床,換乘巴士火車趕路,才趕得上八點到班。工作了一天,很少人準時下班。因為老闆都是工作狂,老闆還在,大家也不敢離開。友人私下告訴我,主管加班可以報公帳坐計程車回家,所以也樂得加班。一般七點下班,搭車回到家九點,吃晚飯休息,睡不了多久又要上路啦,難怪日本人過勞死多。

外商日化

我來往的美商,在亞洲各國家分公司都採美式制度,使用英文,唯有日本例外。美式辦公室的安排,經理有各自的房間,職員坐在大廳,和經理有牆間隔。日本辦公室是個大統艙,同一單位集中坐一列,經理坐最在最後一張桌子,屬下的一舉一動都在眼皮下,不敢遲到早走,以免響考績。想到整天有人盯著我的脖子看,就渾身不自在,同情東京的上班族。日式和美式開會也有明顯的差別,老美開會時領導鼓勵發言,眾人雜七雜八意見多。日本人開會除了老闆,頂多一兩個資深職員發言,常常是經理一人定奪,眾人無異議支持。(感覺有點像台灣政黨開中常會,是嗎?)。

日式英語

在日美商語言上全面日本化,包括產品型錄,SOP,會議紀錄,內部通信,一律使用日文,相對於其他亞洲分公司全面使用英文文件,日本是特例。大概因為一律使用日文,日本分公司對員工的英文水準沒有特別要求,英語會話水準比較差,尤其是日式發音,特別難懂。可能跟日語中外來語太多有關。例如,restaurant,hotel,taxi等詞彙已經吸收成為日語詞彙,但改成日式發音。日本人使用英語時,很難將這些外來語以標準的英語說出,常常聽得人一頭霧水。“塔哭系”也許還可以猜出是計程車,“雷伯多”(report),“三多一氣”(sandwitch),“孔批優達”(computer),“雷蘇脫練躲”(restaurant)就讓人頭疼了。有一回一個東京上班族說了句“所咪踢米蘇”,怎麼樣也弄不懂,寫出來才知道是“sometimes”。由於日本人英語水準較差,那家美商要求日本分公司負責跟外國聯絡的員工必須通過英語測試。所以涉外職員英語沒有問題,跟一般職員溝通就比較困難了。

怪咖芳賀

芳賀英語流利,但是個怪咖。認識芳賀是在台北一起參加一個會議,會後我們陪他吃晚飯。芳賀說只要沒有魚,什麼料理都行。日本人不吃魚?怪了。餐會中,芳賀說他祖先姓賀,來自中國黃土高原,家族不吃魚。中日民間關係冷淡,日本人認華人為祖先,也許絕無僅有。聊天中芳賀說他也玩麻將,看他興致勃勃,飯後擺上一桌。我們不懂日本規矩,就打十六張台灣麻將。芳賀不熟悉台灣麻將規則,雖然輸錢,但玩得開心。不久後我們到東京,芳賀帶我們到麻將館,室內大約十張桌子,五六桌雀局,但很安靜,招待伺候茶水毛巾,高級享受。打完八圈已近十一點,芳賀一家輸,還要繼續。只剩我們一桌,中年招待更加殷勤,除了茶水,還送來春捲。芳賀說是店家招待,儘管吃。過了一會兒招待又過來對芳賀賠笑打恭作揖。我們好奇,芳賀微笑不答。打完一把後芳賀說,招待警告再不走就要叫警察了。芳賀淡定地應對侍者的嗆聲,讓我們印象深刻,他可不是個怪咖嗎?

晚十散夥

東京的上班族常有晚間飲宴,尤其部門聚會,每個人都要參加。我是外客,也參加過不少次。若人多,多半到榻榻米房間席地圍坐。吃甚麼餐點不重要,酒一定充分供應,喝到大家鬆領帶,脫外衣,猜拳,一起擊掌唱歌,直到半歪半倒,胡言亂語才盡興。有時人少,到巷弄裡的小酒館,點兩三盤壽司,配啤酒或清酒,一樣喝得酒酣耳熱。東京的白領日間衣裝整齊,男士西裝革履,女士胭脂口紅洋裝絲巾胸針香水高跟鞋,面面俱到,令人印象深刻。但到深夜完全變了樣,六本目酒館巷內多的是衣衫不整,東倒西歪,醉眼惺忪的上班族。很多人倚牆小便,空氣中飄著酒精、汗垢、尿騷、和反胃的氣味,讓人不得不掩鼻匆匆離去,對白領的好印象大打折扣。

男尊女卑

好在東京夜晚醉後的狼狽白領多是男性,不然更不堪入目。我參加的夜飲次數不少,加奈子是唯一參加的女性。日本職場中男女分工清楚,專業技術或主管職務劃給男性,秘書接待文書等低階工作分給單身女性,女性婚後就有壓力要離職回家做主婦。加奈子是極少數做技術工作的女性,和男同事相處融洽,白天一起工作,下班一起喝酒猜拳唱歌。但日本辦公室男尊女卑的文化根深蒂固,即時是美商公司,加奈子還是要幫同等職位的男同事倒茶。男同事絕不會幫女同事倒茶,也不准妻子出外工作,因為同樣會遭到眾人恥笑。加奈子比較另類,選擇到美商工作的原因之一,是希望婚後繼續工作。日本社會固守傳統的執著,是跟華人另外一個很大的差異。

在外如虎

晚上聚餐總要十點才結束,搭車回家已經半夜,睡不了多久又要起床趕車回市區。很多白領不回家,找一間小旅館過夜,省掉來回通勤時間。我住東京的酒店通常有兩張床,有時聚餐後,邀請比較熟的夥伴到我房間擠一晚,省下旅館錢。但日本人比較拘謹,從未有人接受。只有一次,有人跟我到酒店借電話訂房間。我好奇他為何沒有給妻子報備?他說,不回家從來不通知妻子,沒有必要,讓我詫異。後來幾個東京白領證實,夜不歸營不必告訴妻子,愛回家就回家,想外宿就外宿。知道我事事跟老婆報備,幫忙做家事,哪是男子漢!跟他們密切接觸,才知道中日民族外表相近,但習俗文化差異非常大。

在家如鼠

東京男人在外充男子漢,像隻老虎,回家就不是那麼回事,這是橋本告訴我的。有兩三年的時間,橋本跟我合作,常在台北或東京見面。他來台週末時,我帶他出遊。有一次我到東京,他請我到家裡吃飯。他家是一棟三層洋房,在老街區的舊木屋中鶴立雞群,特別顯眼。橋本引領我到二樓客廳,在和室的矮几上用餐。橋本的妻子上菜,只略打招呼,就避回內間,留下我們兩人用餐。餐飲中橋本告訴我,日本丈夫負責賺錢養家,妻子主理家務,夫妻分工清楚,各守本分。他說,不要看東京男人人前神氣,其實在家就是漢字“千元亭主”。橋本解釋,男人每天早出晚歸,家中柴米油鹽,孩子教育,裝潢佈置等一概不知,全由主婦掌管。男人領到薪水全數交給妻子,每天領一千日元做在外用度。男人在外充老虎,在家就是隻老鼠,說來頗有抱怨的意思。橋本通過英文最高級鑑定,終於得到外派香港的機會。公司幫他在香港的半山租了間penthouse,他約我去,在寬敞的陽台,吃堅果乳酪喝紅酒,遠眺大海,看船隻進出維多利亞港。那天橋本心情特別好,他終於暫別“千元亭主”角色,可以逍遙做自家的主人了。

很久沒有去東京了,進入二十一世紀後,那裡上班族的生活可能有不同的面貌吧!


( 心情隨筆雜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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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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