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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娘惹回憶錄”談清朝末年南洋新客的致富之道
2022/01/27 20:47:18瀏覽1441|回應1|推薦3

知道“娘惹”指的是南洋土著和華人的混血女性後代,但對她們的生活和想法很陌生而好奇。偶然讀到“娘惹回憶錄”,想不到這位印尼娘惹張福英是板橋林家的媳婦,曾經在板橋林家花園短住,自小過著像公主一樣奢華的生活,被眾人捧在手心寵愛。而張福英的父親竟然是17歲移民印尼的廣東客家人,人稱“新客”的第一代移民,白手起家,短短一二十年就成為鉅富。張家的生活帶有濃厚的南洋異國風情,奢華程度比紅樓夢的賈家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位小公主過著怎樣的生活?這位華人富商如何在異鄉迅速致富?再再令人好奇,在此整理介紹如下。


爸媽的掌上明珠

張福英於1896年出生在印尼棉蘭,當時父親36歲,母親是是父親的三房妻子,才16歲。由於父親的大房妻留在廣東梅縣家鄉,二房早逝,大房二房的孩子都在廣東,張福英是受寵的少妻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在父親身邊唯一的子女,自小就受到父母及長輩的寵愛。張福英六歲新年前一兩個月,得到傷寒,父母十分憂心,父親說她若沒有痊癒就不慶祝新年了。幸好新年前她病癒了,家中新年宴時,賓朋滿座,除了華人親友,荷蘭駐在官和蘇丹王夫婦都來同賀。母親讓張福英穿著馬來沙籠,髮簪,墜鍊,手環,戒指,和涼鞋,全身鑲滿鑽石,是眾人注目的蘇丹小公主。蘇丹王后當眾擁著張福英,為她病癒開心。荷蘭貴賓也將張福英高高舉起,並親她的雙頰。


荷蘭社會裡的東方娃娃

張福英七歲時,她的父親請求送她進只收荷蘭人的公立小學,獲得批准。入學前,母親特地請教荷蘭法官夫人西式穿著打扮,讓福英的衣著不輸給荷蘭同學。小學時,福英跟曾在李斯特國際賽獲獎的帕器(Mario Paci)學鋼琴,母親則跟帕器的夫人學聲樂。幼年和少年時期,福英的好朋友都是荷蘭人,包括荷蘭駐在官之女蜜妮·拉德;她的伴娘寇莉和愛蒂·斯庫格斯姊妹;法官之女艾莉,每個週日她都受邀到法官家裡玩。張福英曾經在她們鄉間別墅舉辦兒童派對,有50多個歐洲孩子由父母帶去參加,孩子在別墅動物園看動物,在草地野餐,大人聊天喝啤酒。那次布勒克曼上校的孩子溜到別墅湖邊玩耍,不幸溺斃,上校夫婦沒有責怪張家,仍然維持密切往來。

福英十六歲出嫁,自然少不了荷蘭人參與。荷蘭駐在官之女蜜妮對福英的新房非常好奇,等不及在所有人之前參觀新房,對房中精緻的中式傢俱,絲綢被褥,黃金餐具臉盆和黃金水罐羨慕讚嘆不已。福英的伴娘是她的好同學,荷蘭人寇莉和愛蒂·斯庫格斯,花童是六歲的荷蘭人維姆·克魯斯。

1905年棉蘭的戶口調查,棉蘭市區居民總共13025人,包括6397個華人,3708個印度及阿拉伯人,2191個原住民,和954個歐洲人。華人人口是歐洲人的的七倍,但張福英的朋友都是歐洲人,她是融入荷蘭社會的東方娃娃。張福英回憶錄中記述婚前生活中,除了親戚,提到的華人極少。少女時期,福英曾經跟母親到檳榔嶼渡假,應邀住在一位英國傳教士派特克家中。派特克的妻子在家中接待隨孫中山到南洋募款的孫夫人宋慶齡,請福英的母親作陪,並親自為兩位客人做翻譯。福英當時年紀小,事後才知道遇見了後來的中國國母。福英在檳榔嶼作客時,派克特的女兒伊莉莎白的華人朋友Tan Wan-hoei愛慕福英,伊莉莎白幫他製造機會跟福英約會。這位爪哇少年,顯然跟福英一樣,是歐洲化的華人,白人社會裡的東方孩子。


蘇丹公主

日里蘇丹王拉吉德(Mahmoed Al Rasjid)在1888年接任父親的王位,並建造“1001夜皇宮”現在是棉蘭的旅遊景點,開放民眾參觀。張福英自小時常到拉吉德王家中玩耍,對蘇丹王宮很熟悉。蘇丹王和王后將張福英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1912年福英十六歲出嫁時,蘇丹王和王后送她一顆“碩大無比”的鑽石,指定要點綴在福英的結婚禮服上。蘇丹王夫婦親自參加婚禮,並把自己的飛雅特豪華大轎車借給福英作為禮車。婚後到廈門婆家前,福英夫婦向日里蘇丹辭行,受到盛大的儀式歡迎。福英形容“蘇丹的臣民成群結隊,等在燈火通明的皇宮庭園裡歡迎我們,我們的黃色飛雅特敞篷車一開到鋪紅毯的大理石階梯前,穿著黃綠相間制服的儀隊便持長矛行致敬禮”。蘇丹王夫婦在皇宮門前迎接,蘇丹王招呼“我的女兒呀,歡迎你”。王后摟著福英,捨不得她離開。福英夫婦搭船離開那天,蘇丹王夫婦提供王室的私人火車車廂,載運新人,送行的親友,和荷蘭高官,親自送他們夫婦上船。1914年福英夫婦返回棉蘭時,蘇丹王同樣乘王室車廂到港口,迎接新人和歡迎他們的各族顯貴返回棉蘭。


板橋林家的媳婦

張家是棉蘭首富,為女兒選擇夫婿自然要門當戶對。1909年福英13歲時,伯父安排將她許配給板橋林家的林景仁,根據當時習俗,婚配之事直到福英16歲婚前才告訴她。當時台灣已經割讓給日本,林景仁父親一家搬到廈門鼓浪嶼定居。由於中國戰亂,1912年婚禮在棉蘭舉行。新郎到棉蘭迎娶福英時,從廈門帶了12個隨從,包括中英文秘書各一,英語家教葛蕾太太和她的丫鬟,媒人,舅公,廚子,和四個僕役,暫住在福英家的鄉間別墅。林家聘禮有很多珠寶翡翠鑽石不在話下。福英的嫁妝除了珠寶華服之外,父親還給她十棟街屋,年租金收入12000荷蘭盾。1920年棉蘭地區報稅紀錄記載,66個華商年收入在4,000到8,000荷蘭盾之間,遠不及16歲的福英的租金收入。當時板橋林家也是鉅富,1926年到1931年間,福英跟丈夫、公公婆婆一起到歐洲旅行六年。他們到歐洲肯定帶著秘書、僕人、廚子、司機隨行,開銷肯定是天文數字,僅此一事就可見林家的財力之雄厚。實在很難想像,一百多年前華人家庭長期在歐洲旅遊,過得是怎樣的生活?如何跟當地人來往?有紀錄嗎?很想看看。

板橋林家是閩南人,張福英是客家人,兩人婚後用什麼語言交談?張福英的父母都是客家人,家中說客家話。張福英的父親雖然是鉅富,但不通荷蘭語,使用不流利的馬來語跟外界溝通。張福英的母親沒有上過學,但是婚後很上進,請家教學荷蘭話和英語,後來能夠跟歐洲人直接談話。張福英的母語是客家話,入荷蘭學校讀書,荷蘭語是第二母語。請家教學中文和英語,可以用英語交談。夫婿林景仁家中說閩南語,跟私人家教學習,通英語。兩位新人進洞房時初次交談,一個不懂客家話,一個不通閩南話,使用英語才順利溝通,很有趣。

雖然張福英以棉蘭華人首富愛女的身份,在印尼被荷蘭人接納為自己人,但離開印尼,還是不免遭遇種族歧視。1914年福英和林景仁從廈門搭日本輪船返回棉蘭,住宿船上最豪華的特等套房,被安排坐在日本船長身邊用餐,讓同桌的英國人和兩對紐約夫婦不服,質問為何華人有資格住在最豪華,比白人高級的套房,鬧得不歡而散,福英夫婦從此不再去餐廳,留在房間內用餐。白人的種族優越感根深蒂固,一百多年後的今天,依然無理歧視非白種人,我們只有自立自強,超越他們才有翻身的一天。


父親的豪宅

張福英1896年出生時,父親張亞輝的住宅正在起造給他們一家人住的新屋。1900年,這棟35個房間,具有中國,馬來,和歐洲風格的兩層樓房落成。入厝儀式由福英的伯父和父親領頭,四歲的福英和盛裝的家人親戚跟隨,無數男子列隊提著燈籠照亮從伯父家到父親新屋的道路,室內燈光璀璨耀目,驚呆了第一次看到電燈的福英。之前,棉蘭以油燈和蠟燭照明,1900年通電後,張亞輝是棉蘭最先享受電燈的用戶。新屋裝潢豪華,有鑲著珍珠的黑檀木家具、鋪著地毯的樓梯、天鵝絨沙發椅、以金紅色佈置的祠堂等等。新厝的面積是2420坪(8000平方米),接近板橋林家花園「三落大厝」(建坪約880坪)的三倍,也是日里蘇丹王宮的三倍(建築面積2772平方米)。這棟住宅現在還在,開放參觀,是棉蘭的一個旅遊景點。這棟新厝的造價肯定是天文數字。除此之外,張亞輝在浮羅巴煙(Pulo Brayan)鄉間有庭院寬廣,有湖泊和動物園的別墅。此外40歲的張亞輝,已經有多間出租房屋,以一個外來移民,二十多年間的成就驚人。張亞輝61歲去世之前,財富持續增加,甚至遠超過當地歐洲人。

1930年的研究指出,荷屬印尼歐洲居民收入最高,人均收入平均在2321-3198荷蘭盾之間,是外來亞洲居民的10倍,原住民的40-50倍。1920年60歲時的張亞輝的報稅年收入為75萬荷蘭盾,是歐洲人平均收入的300倍。以一個荷蘭殖民地的外國人,不通荷蘭語的新移民來說,張亞輝富裕的程度實在驚人。他在異國如何發跡致富?實在讓人好奇。張亞輝到印尼一直在棉蘭發展,棉蘭是怎樣的地方呢?


棉蘭是怎樣的地方?

棉蘭地區位於印尼蘇門答臘島的東北部,1860年初是個只有10萬住在市郊原住民的小鄉村。1863年日里蘇丹王出租一塊土地給荷蘭煙草商尼言回思(Jacob Nienhuys)種植煙草。五年後,棉蘭煙草收成做成雪茄,品質優異,在歐洲聲名大噪,跟古巴雪茄齊名,吸引歐洲商人到棉蘭投資種植煙草。棉蘭煙草園由1873年的13座,十多年間大增為1891年的170座。1896年,棉蘭煙草售出的市場價3,200萬荷蘭盾,相當于現在大約3.5億美金,棉蘭變身為繁榮的經濟大城市。二十世紀初開始橡膠種植,非常成功,一直興盛到1929年大蕭條時期前。

隨著煙草業興盛,1880年代修建從棉蘭到港口的鐵路以利煙草出口;1888年棉蘭第一間銀行-英國渣打銀行開辦;日里蘇丹王也從出租土地給煙草園和市區建設致富,1888年在棉蘭修建王宮;1888年棉蘭的關帝廟,清真寺,和亞輝的植物園相繼落成;1897年電力公司開辦,1900年開始供電棉蘭。荷蘭殖民政府在1883年開始在棉蘭任命常駐代表,1915年升級為總督,第一任總督為S. van der Plas。

隨著煙草業繁榮,棉蘭市區和周邊居民人數由1860年的10萬人,增加到1900年代的60萬人,再增加到1920的100萬人。經濟繁榮,人口快速增加,帶來無限商機,張氏兄弟的事業也隨之起飛。


白手起家的的父親和伯父

張福英伯父張榕軒,1867年17歲時離開廣東梅縣家鄉,到語言不通,文化不同的印尼發展。他讀過書,在家鄉曾經跟著父親經營雜貨店,到印尼之初在雅加達外海的翁鲁斯特島(Onrust)謀生。由於工作努力,為人誠信,獲得客家前輩張弼士頭家的信任,並在當地華人和荷蘭人中贏得聲譽。1877年,27歲的張榕軒獲得殖民政府任命,協助治理翁鲁斯特島華人社區事務。1880年張榕軒遷移到棉蘭發展,正趕上當地煙草業發展初期,張以供應煙草園所需,包括生產用品及華工衣食等,賺錢致富。1884年荷蘭殖民政府任命張榕軒為棉蘭僑領,協助處理當地華人事務,1898年升任僑領最高級別瑪腰(Major)。

張亞輝1860年出生,1877年17歲時著十銀元跟隨哥哥的腳步到印尼發展。當時他哥哥還在爪哇島,亞輝則到蘇門答臘島的棉蘭,在一個阿拉伯商人和一間鴉片煙館打工,後來為一個華人米商工作,由於亞輝會記帳,工作勤快,得到老闆信任,漸漸有了儲蓄。三年後張榕軒移居棉蘭,亞輝得到哥哥的助力,跟人合夥營商,獲得為拉布汗(Laboehan)和貝拉萬(Belawan)煙草園苦力供餐的合約。一般煙草園700到900公頃 ,僱用500-800個勞工,長期為園中勞工供餐是一筆大生意。亞輝迅速致富,1882年,22歲的亞輝就在拉布汗(Laboehan)買了七間新房子,賺得人生第一桶金。


多元族群社會

棉蘭人數最多的是原住民,都是蘇丹王的子民。外來的有荷蘭殖民者,華人,印度和阿拉伯人。荷蘭人是統治者,擁有絕對的權力;其他族群則交給各族領袖管理。當時法律規定,外來人不能擁有土地,但可以向原住民租用土地。當時棉蘭土地都屬於日里蘇丹王,所以外來人經營煙草園或店鋪住房都是向日里蘇丹王租用土地,租約需要荷蘭政府代表批准,租期可長達75年,租約可以下傳給兒孫。

華人分成兩類,早年來的華人大多是零售商人或技工,1885年棉蘭只有60間店鋪,大多是華人經營。隨著棉蘭經濟高速成長,1905年東蘇門答臘有5,990華人貿易商出口煙草、橡膠、農產品,煤炭,藤條,和3,000個從事製鞋、打鐵、做傢俱的華人店鋪。華人做生意建房租地要找蘇丹王,申請營業執照要找荷蘭官府。生意做大,更要跟蘇丹王和荷蘭人建立良好關係。從張福英的回憶錄中,可以看到張氏兄弟跟蘇丹王和荷蘭人的緊密關係已經超越了族群的界線,是張氏兄弟事業成功最重要的助力。

華人移民到來自然居住在同一區塊,印度人和阿拉伯人也一樣,逐漸演變成依照族群劃分的居住區域。歐洲區最整齊漂亮,被稱為“蘇門答臘的巴黎”。黃皮膚和黑皮膚的居民都受到白人歧視,殖民政府規定,華人獲得華人領袖的批准後,才能離開華人區;華人必須穿著中式服裝,不准穿西服或馬來裝扮,這些限制一直到1910年代後才陸續廢除。 但因伯父和父親都是僑領,張福英等同貴族,穿衣和行動自由完全沒有受到任何限制,是華人裡少有的特例。

第二類華人是煙草園的苦力。由於當地原住民不願到煙草園做工,1864年第一個煙草園業主尼言回思就開始從檳榔嶼引進120個華工。由於華工價廉又溫順耐勞,成為棉蘭煙草業的主要勞工,持續從福建廣東大量引入,1890年從中國僱用兩萬個華工,估計1870-1930年間共輸入30萬個華人契約工。華人契約工幾乎是園主的奴隸,三年契約期間不得離開煙草園,工作勞累,體罰虐待是常事,三天的收入大約一荷蘭盾,和經商的華人居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煙草園業主多半僱用華人工頭管理眾多華人苦力,張福英的外祖父就是一個煙草園的工頭。起初,歐洲業主避免跟華人競爭,不准華人經營煙草園,直到二十世紀初解除限制,張亞輝於1906年購入煙草園,成為第一個華人煙草園業主,其後陸續增加,1920年擁有二十多個煙草園。


第一個僱用歐洲員工的華人

1895年左右,亞輝遇到一個落魄的荷蘭人歐聶思(Dolf Kamerlingh Onnes),給他一份工作,成為荷屬印尼第一個僱用歐洲人的華人。歐聶思來自一個顯赫的荷蘭家庭,兄弟Menso後來成為名畫家,另外一個兄弟Heike獲得1913年諾貝爾物理獎。歐聶思是荷蘭人,做事能幹,又容易跟殖民政府溝通,不負張亞輝的期望,成為張的左右手。1906年,亞輝購買了一座橡膠園Si Boelan,請歐聶思負責管理。其後張亞輝購入的養殖園都交給歐聶思管理。1910歐聶思成立公司,專門代張亞輝經營他的事業。從張亞輝僱用荷蘭人,並信賴他成為經營事業的左右手,可見他處理跟荷蘭人的關係非常成功,難怪受到荷蘭統治者的關愛。1909年張亞輝獲得任命為棉蘭市議會唯一的華人代表,其他成員有12個歐洲人和兩個印尼代表。


建築事業

張氏兄弟依循“有土斯有財”的祖訓,在棉蘭經濟萌芽時就投入建築業。1886年,棉蘭被指定為蘇門答臘的首都,政府單位擴張,商家進駐,家眷遷入,需要大量辦公室、店鋪、學校、市場、和住房。張氏兄弟和荷蘭官府關係密切,非常清楚市政建設規劃,囊括有發展潛力的行政、學校,市場、大街、和商業區地段,整地開發,建屋出售。1886年張氏兄弟建肉類市場,1887年建魚市場,並在週邊建造大量中式和西式風格的房屋出售。1886年張氏兄弟出租一塊3,600平方米的土地給荷蘭人H.C. van den Honert,建造一個有遮陽棚的市場,年租金只收一荷蘭盾。張氏兄弟則在市場週邊蓋住房,由於買菜方便,住房暢銷。由於張氏兄弟眼光遠大,具有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厚條件,房地產事業很快蓬勃發展。二十世紀初期,張氏兄弟已經擁有棉蘭市超過七成的房屋。


鴉片館及賭場

十七世紀時,荷蘭殖民政府已經開始從印度進口鴉片,在公開市場拍賣。1741年荷蘭東印度公司職員出資成立公司,從東印度公司購買鴉片,標售給出價最高的商人零售。第一個得標的是華人Lim Beeng Kong,此後鴉片零售都是華人經營,吸食者也大多是華人,為殖民政府貢獻大量稅收。

在煙草園工作華人,工作辛苦,工時長,勞累也不得休息,吸食鴉片可以止痛,也能提振精神。張氏兄弟看到商機,1880年代開始零售鴉片給華工吸食,成為棉蘭主要的鴉片零售商。1894年張亞輝以一年132萬荷蘭盾的標價,獲得東蘇門答臘鴉片零售專賣執照,1905年張亞輝得標價高漲到193萬8千元。專賣執照得標者要先繳納部分得標金,合約期滿前必須繳納全數標金,不足數由保證人支付。由於條件高,只有富商才有能力獨佔鴉片零售。鴉片是一個獲取暴利的行業,獲利者是荷蘭政府和華人零售商,貢獻的則是華工辛苦掙得的血汗錢。

除了鴉片外,1918以前荷蘭殖民政府也以標售方式外包賭場、當舖、稅收、烈酒、鹽巴市場等獨家特許。賭場客戶也以背井離鄉,工作辛勞,心情苦悶的華人苦力為主。1880-1900年代,東蘇門答臘的賭場大多由華人富商承包,張氏兄弟也是業主。例如,1899年張榕軒以44,030荷蘭盾標價,獲得14個月承包賭場經營。張氏兄弟也經營烈酒銷售,例如,1900年張亞輝以每個月20,020荷蘭盾的標金,獲得獨家零售烈酒12個月的授權等等。由於當地原住民大多是回教,不飲酒,烈酒顧客也多半是華人。


利益交換

1916年,張亞輝服務荷蘭政府三十週年慶祝時,當地荷蘭總督S. van der Plas公開表揚張亞輝承包各項獨佔生意對荷蘭政府稅收上的貢獻,特別提到張亞輝成功經營鴉片零售的成就,貢獻稅收,為荷蘭政府接手鴉片零售打下基礎,也為他自己賺取財富。張氏兄弟在異鄉成功,必須跟擁有統治權的殖民政府,和擁有土地所有權的蘇丹王合作。從張福英的回憶中看出,張氏兄弟經營跟荷蘭人和蘇丹王的關係非常成功。張氏兄弟的事業為荷蘭人貢獻稅收,幫忙處理華人事務;跟蘇丹王承租土地,為蘇丹王貢獻收入,這些都是表面上的利益交換。但檯面下的暗盤交易一定保守秘密,鮮為人知。但暗盤不經意間也可能洩漏出來。

台灣曾經有個規模很大的荷蘭跨國企業,十多個一級主管都是外派駐台的荷蘭人。這間公司進出口商品量多,由一位荷蘭經理J負責商品進出口及運輸,海運業務由一家美商海運公司承包。我的朋友正巧是這家美商海運公司老美總經理W的秘書。她說,這位荷蘭經理J每個月都會到這間海運公司,從W總經理手中收下一個裝滿鈔票的信封。這些外派的荷蘭主管薪水除了比台灣雇員高出若干倍之外,公司提供洋房、汽車、司機、和各種津貼,應該不缺錢了吧?。但是錢永遠不嫌多,中外都一樣。錢也是人際關係絕佳的潤滑劑,是成功的一大助力。


慈善事業嘉惠各族群

張氏兄弟經營鴉片、賭博、和烈酒零售,賺取的是苦力的血汗錢。1915年棉蘭煙草園男工一個月工資只有十荷蘭盾,若是喝酒、賭博、或吸食鴉片,存不了錢,就要長期做奴工。賺取苦力的血汗錢實屬不義之財。但,張氏兄弟也不吝將財富捐出行善,捐贈的事蹟不計其數。例如,建立當地第一所華校敦本學校,捐建免費的濟安醫院,老人和貧民住屋,過年發新衣給貧民,窮人死後提供棺材,建華人公墓,建寺廟,捐錢救災,造橋等。張氏兄弟的慈善捐贈不分族群,他幫助蓋清真寺,在伊斯蘭齋戒月布施窮人,穆斯林非常感激,說他們是棉蘭唯一施惠穆斯林的非回教徒。張氏兄弟的慈善義舉贏得各種族人民和荷蘭殖民者的讚揚。除了棉蘭外,張氏兄弟捐錢給梅縣故鄉建設,領頭募捐修建造潮汕鐵路,張榕軒還為此被慈禧太后召見。抗戰時期張福英曾經回中國主管潮汕鐵路的業務。


張氏兄弟的成功之路

從張氏兄弟的事蹟,可以歸納他們事業成功的主要原因有幾個。首先,他們識字,會記帳,有零售經驗。其次,有華人的勤奮、誠信、和節儉的優良素質。第三,為人圓融,懂得處理人際關係,能夠跟華人、荷蘭人、原住民、和其他族群維持融洽的關係。第四,眼光遠大,能夠隨著經濟發展搶得先機。第五,從鴉片、賭場、烈酒、包稅等獨佔生意獲得暴利。第六,能夠回饋社會,贏得各族人民的喜愛,得以持續擴展事業。張氏兄弟的成功的途徑,可能也是大多南洋華人在異鄉致富之道。

很多人可能好奇,如果張氏兄弟沒有出洋,留在廣東梅縣家鄉發展,他們會有怎樣的事業和人生?我想,如果他們留在中國,無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像在印尼那樣飛黃騰達。最大的差別是在環境,清朝時期,對華人而言,南洋的發展潛力遠高於中國國內,那個時代華人第一代移民在南洋各國發達的例子多不勝數。雖說如此,在南洋困頓以終的華人也不在少數。還是那句老話,機會總是在那裡,只有準備好的人才能抓住機會。





**參考資料

娘惹回憶錄,張福英著作,葉欣翻譯,2017/08/01國立臺灣文學館出版

Dirk Aedsge Buiskool,Prominent Chinese During the Rise of a Colonial City Medan 1890-1942,University of Utrecht Netherland, November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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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 Norton 黑幫哪裡黑?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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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28 12:58
真是精釆高趣的傳記文學,細節詳實的窺探,和幅員時代的景深,都遠超出胡雪巖的軼事、林太乙的京華煙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