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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24 05:01:43瀏覽459|回應0|推薦1 | |
祖父和外祖父 祖父是艋甲望族,做日本公醫,後來被調派到台東和花蓮任職。外祖父是福州人,住在鳳林的客家村,在花蓮中華路經營一家旅店福樂館。外祖母多年沒有生育,外祖父從福州領養了幾個孩子,都在自家旅店幫忙。外祖母一直到四十歲才生下唯一的親生孩子,我的母親,外祖父母老年得女,很疼愛母親。母親鳳林公學校(日本時代專給台灣人讀的小學)畢業後,在花蓮的醫院工作,遇見父親,16歲就嫁給父親。父母二人用日語溝通,跟我們說閩南話,母親娘家人則說福州話,母親還通客家話,只有國語不流利。 父親和二二八 父親1911年在艋甲生長,有一個兄弟,祖父有個養女童養媳,都很少來往。父親還有一個親妹妹過繼給別人。父親台北二中(現成功中學)畢業後,想讀法律,但當時台北帝大不准台灣人讀法政,父親東渡日本讀法律,不知為什麼。沒有完成學業,返台後到花蓮任日本警官,權力大,地方上有地位。父親對漢文有興趣,自學漢語。1943年左右,父親加入日軍,起初到廈門任翻譯官,後來又隨日軍到海南島服役,直到二戰結束後才返台。 父親從海南島回來後,到花蓮地方法院做翻譯,跟院長關係很好。1946年台灣實行地方自治,由於父親曾為日本警察及在日軍服役,在地方上有些聲望,被選為第一屆花蓮市民代表會代表。做了不到一年,不善政治的父親離職,到新城鄉做鄉長。1947年二二八事變後,父親代表地方民眾跟國民政府協調,被列入黑名單,雖然法院院長(是國民黨)保護父親,但有朋友被抓坐牢或槍斃,1948年父親躲到新竹,在新光紡織廠做書記。在新竹待了一年左右,父親丟掉新光的工作,他又帶我們搬回花蓮。 返回花蓮後父親回到地方法院工作,但是白色恐怖,害怕被抓,父親辭掉法院工作,帶我們搬到吉安鄉農村,投奔務農的舅舅(外祖父的養子)。我們住在鄉下簡陋的房子,屋內是泥巴地,沒有水電,用附近渾濁的河水。舅舅在豬圈後挖了一個地洞,必要時讓父親進去躲避追緝。記得有一個夜晚,一隊持槍憲兵敲門,質問父親的下落。母親搪塞,憲兵到處搜索,父親幸而躲在地洞中逃過。後來吳國楨當省主席時期,比較開明,讓曾經反對國民黨的人出來,父親在花崗山接受半年管訓後結案,得到自由,父親和他的朋友對吳國楨頗有好感。父親躲避追緝時期,什麼都不要,只隨身帶一套六法全書,舅舅的兒子好奇,不知為何父親那麼寶貝六法全書。 父親管訓出來後有一點時間沒有工作,靠外祖父舅舅支持。後來依靠關係,找到富里農會總幹事工作。父親獨自赴任,我們跟母親住在花蓮。自小因為父親工作調動或躲避追緝,我們隨之到處搬家,父親到富里工作後,我們終於在花蓮安定下來。 幼年 我們家有六個男孩,三個女孩,我在男孩中排第三,大哥大我六歲。因為家裡孩子多,日子過得很辛苦。母親曾經懷孕偷偷拿掉,父親知道了很生氣。我一歲左右父親被日軍調派到廈門和海南島。當時美軍轟炸台灣,西部損傷嚴重。母親帶我們搬到鳳林鄉下躲避,我曾經看見美國軍機越過空中,但沒有轟炸花蓮。母親說,我兩歲時得肺炎,鄉下不能醫,母親帶我坐火車到花蓮慶生醫院,醫生為我打針。但母親覺得無效,又帶我去看中醫,吃了犀牛角粉。後來病好了,母親認為中醫有效,我覺得可能是西醫抗生素醫好的。 鳳林鄉下生活很苦,以番薯為主食,有時吃蝸牛。附近原住民常在河裡打漁,有時帶他們獵獲的野味跟我們換衣服或米酒,喝了米酒就喝得醉醺醺的,東倒西歪。曾經看原住民殺水牛,很殘忍。他們不會殺,拿著山刀亂砍,水牛痛得流眼淚哀叫,我們不敢看又捨不得離開。 我們在鳳林住了一陣子,在日軍工作的父親收入少,母親帶我們回到花蓮,到菜市場打雜,補貼家用。母親很能幹,兩年後自立門戶,經營水果批發。母親帶一群孩子,只有外婆幫忙經營水果生意。當時家裡常有成堆的香蕉、甘蔗等水果,門口常有一排牛車等著裝卸貨物。母親成了花蓮最大的批發商。二戰後,父親回來,不願讓母親養他,母親不得已結束果菜生意。 小學 父親為了躲避白色恐怖,我們隨他搬去新竹。我到新竹東門國小上一年級,不知為什麼,進去就當一年三班的班長,高年級同學欺負我,讀六年級的大哥出面保護我。讀了一年,父親丟掉新竹的工作,我們又搬回花蓮,在外祖父旅店住了一年左右。 回花蓮後,父親帶我到附近的明義國小入學,校長推薦我去花師附小,花師附小接受我入讀二年級。那時我很土,老是流鼻涕,不知道為什麼,又被選當班長。原先的班長姓汪,是花師校長校長的兒子,我取代他,他哭哭啼啼的很傷心。班上全是外省人,只有兩個台灣人,分別擔任正副班長。那時家窮,我打光腳的時候居多,總盼新年有雙新鞋,但如願的機會很少。三年級兒童節大會,我被選上當大會司儀,借了同學鞋子才上台。 那時花師附小是花蓮最好的小學,每班只有三十幾人,比國校人數少很多,校舍整齊,老師全是外省人。對我來說,到附小後接觸的多是外省人,是很新鮮的體驗。1951年花蓮大地震,我們家被後面四樓房子壓垮,幸好沒有人受傷,花師附小校舍也震垮了,我們暫借花蓮女中大禮堂讀了一年,才搬到美崙的新校舍上課。 父親躲避追緝,我們搬到吉安鄉住,我繼續在花師附小讀書,上下學路途遙遠。有時舅舅的兒子騎腳踏車載我們去,有時候坐一段火車,再走一個多小時路到學校。後來父親自由後,居然跟人一起開辦花蓮客運,改善市郊交通。但是經營不善,父親欠了一屁股債,轉讓給別人後,跑到台北躲債。那是我小學畢業後的事了。 父親在富里工作時,我曾經在暑假期間,坐火車到富里陪伴父親。我跟大哥比較親近,放假時,大哥帶我到水溝或海邊玩水。有時抱一個球,走一小時的路到花蓮內港玩水,自己學會游泳。花崗山有一個公共游泳池,平時不開放。有一次父親帶全家去玩,我從池邊跳下水,游回岸上,很開心。 後來父親從富里回花蓮,找老木匠在城隍廟旁一個空地上蓋木屋給我們住。沒有廁所,借鄰居戶外廁所用。父親帶我們幾個在屋空地蓋四層雞舍,養了幾千隻雞。我們每天早上起來要換水,清掃,收集雞蛋和雞糞,週末有人來收。父親的獎賞是週日買冰淇淋給我們吃。 我附小時功課不錯,一直到六年級都當班長。記得有一個外省女同學坐我隔壁,多次當副班長,跟我搭檔。附小畢業典禮時,不但我受到表揚,父親也被請去代表家長致辭。沒有想到父親對全體同學說:“我這個流鼻涕的兒子有這樣好的表現,讓我很驕傲”,讓我窘得無地自容。就這樣,我小學畢業,邁入新的階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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