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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04 16:34:23瀏覽3016|回應2|推薦19 | |
王永慶去世,在隆重的告別式之後,家族間的紛爭悄悄登場:關於財產的處置,關於集團的經營,有人質疑「七人小組」的功能、接著一封存證信函的疑雲,山雨欲來之際,突然又有急於認組歸宗的另一房子女出現….. 家族的悲喜劇之中,有一類人值得您特別付出同情,那就是豪門的子女。尤其被指定繼承的嫡長子:雖說銜著金湯匙來到人間﹐但前有一個創業典範的巨大身影,父子之間充滿糾結的情愫。很不幸地,兒子必須竭盡一生之力以證明自己,證明自己還是獨立的個體,而不是憑著蔽蔭才有了存在價值。一般來說,在豪門第二代身上,看見的常是過度的倚賴與過度的叛逆﹐其實,都不過是對父親巨大身影的「反應」而已。在某一個意義上﹐終其一生,走不出君父的城邦。 強勢父親是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對兒女﹐樹下雖然安逸﹐卻帶來揮之不去的陰影。王文洋與王永慶﹐正是這種關係的典型。當年因為呂安妮事件的導火線﹐終於躍上台面的互相「切割」﹐其實,具象化了希臘神話裡父子間的愛恨糾葛。放在心理分析的層次:鬥志昂揚的父親總有「弒子」的衝動﹐不如此﹐無以證明自己長存的意志;孩子若不藉著象徵性的「弒父」割斷紐帶﹐無以長成獨立的自己。 但這紐帶總是牽絆難捨,等到君父崩徂﹐王文洋跪迎棺木的那片刻,攝影機特寫他的嚎啕:其實﹐淚水是一種最好的宣洩,甚至一舉衝開心底的黑盒子:除了孺慕的渴盼,裡面亦藏有深刻的自憐,是的﹐自憐身世﹐生在這樣的人家﹐註定了一條坎坷成長路。 * 我們的傳媒﹐奉上的卻是一個最簡單的解讀框架。 簡單地,總在一個事業成功的人身上尋求道德典範:他是經營之神﹐他克己至儉,他樂善好施,接著擴大解釋,必然修身齊家、必然內聖外王﹐果然﹐在媒體的大幅報導中,三房妻子都進退有節、九個兒女都緬懷親恩,有人想起「父親替我夾髮夾」、有人想起「忘不了結婚時父親替我擋酒」,在個人感情層次,他竟也被標榜成愛心父親與愛心丈夫。 媒體先是過度溢美他對兒女的關愛(關愛?是關愛還是遂行意志?如果是關愛﹐怎麼沒關注到孩子的個別差異?),然後,媒體才迅速發現親恩言辭可能是卡位大戰的前奏。事實上,每一房子女都在強勢父親的意志下受到某種「扭曲」。如今下葬前的暗潮洶湧﹐那份委屈與不平﹐必然在君父活著的時候已經種下根由。更可能地是﹐當事人恐怕「扭曲」到…..連自己也分不清楚﹐想要討回來的﹐到底是有形的家產?還是正朔繼承的地位?或者﹐更抽象的﹐真正追索的竟然是從來欠缺的父愛? 康德說過:「在人性的曲材上﹐豈可能有絕對的真理」。(Out of the crooked timber of humanity, no straight things was ever made. )我們的媒體,面對社會的指標人物,總意圖在不完美的人性上找到絕對的完美。一方面是順勢而媚俗﹐另方面是庸俗化儒家的殘留。反過來說,媒體如果有一個理性的敘述框架:私人領域歸私人領域,公共領域歸公共領域,而私人層面的負欠甚至寡情、無情,並無損其公共領域的偉大貢獻。媒體面對逝去的經營之神,若能夠如實敘述他:雖是成功男人,在處理私己親情上卻可能缺少細膩與敏感(換句話,就是對個別差異的尊重),甚至能夠同情偉大父親帶給兒女可能是傷害性的烙印,那麼向未來看,我們社會應該會少一些偽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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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