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憶趣

        土豆又叫作花生，小小一顆炒得鹹香酥脆，咬在嘴裡＂喀喀＂作響，香氣瞬間在口腔彌漫開來，讓人忍不住一顆接一顆往嘴裡丟送，是父叔輩談天說地佐米酒最佳的家常小菜。不必哈氣四週即香味四溢，瞞不過偸吃。
       

       孩提時期家中有一塊鬆軟田地，專種土豆。記得一個假日的雨後清晨，剛吃過稀飯；父親認為我長大可以幫忙了，便牽著我說：「來，甲我來去種土豆。」父親提一布袋裝著曬乾的土豆仁，肩荷鋤頭。簡單的工具就可以種土豆，我雀躍期待，一蹦一跳隨父親來到土豆田。
      

       父親用鋤頭挖出一個個淺淺的窪洞，像阿兵哥排隊整齊有序，囑我跟在後頭抓幾顆往洞穴裡丟，撥些旁邊的泥土將土豆淹蓋、輕壓，一前一後一大一小，挖洞、丟豆、蓋土合作無間；不到半天光景帶來的土豆仁全各得其所。雖是七月溽暑天候，但山上清風徐徐樹蔭遮蔽並不覺得熱，與父親首次攜手完成生計大事，感覺榮幸且樂趣無窮；原來種土豆並不難，而我學會了。
       

       由於土豆經濟效益高，可自吃可販售，父親越種越多，越種越有心得，小孩每年暑假便不得閒，通通被分派上山幫忙採土豆。土豆夾長在土裡，必先彎腰將土豆叢一株株從土裡拉出，土質鬆軟輕而易舉就能拔出，搬到樹蔭下堆成小山，大人小孩圍圈隨意散坐地上，把殼已硬了的成熟土豆一顆顆挫下來，丟進小鐵罐；鐵罐滿了再統一集中放在竹籃裡。小孩貪玩，一開始興沖沖當遊戲玩比賽誰動作最快，邊拔邊談天邊聽大人講古，嘴饞或口渴時隨意撥開土豆品嚐果仁清甜滋味。談談鬧鬧手嘴並用，不知不覺綠油油土豆田變成一片褐黃光禿，顆顆飽滿土豆溢滿竹籃，父母親嘴角也跟著越彎越高。此時太陽已悄悄溜下山，肚子咕嚕咕嚕亂叫，全家在父親一聲＂收工＂令下，扛著豐收的土豆輕快回家去，一家人共同努力的感覺，真棒！
       

       接下來好長一陣子，稻埕曝滿土豆地毯，曬土豆啦！沒上山幫忙採土豆的大孩子負責在家顧土豆，拿矮板凳坐在屋簷下手持長長竹杆，看見雞鴨走過來踩踏或啄食馬上揮舞竹杆趨趕，中午時分必須幫土豆翻身一次；遇西北雨來襲更要快速將土豆掃進布袋收進屋裡，否則淋濕土豆肯定發霉變壞，不能去殼取其土豆仁，可虧大了，枉費家人辛苦栽種的苦心。這項工作雖不必上山，看似輕鬆其實吃力不討好，壓力不小，非得眼明手快做事俐落的大孩子才辦得到。
       

      父母有外務不能上山時，就差遣大哥帶頭領著幾個大的弟妹獨立作業，身邊無大人盯管孩子哪能安份幹活；大哥不忘耍老大威風發號施令：「我去那邊睡一下，你們先拔，待會我起來再換你們休息。」沒人趕吵醒大哥，往往等大哥睡飽起來已天幕低垂，收拾妥當準備回家洗澡吃晚餐了。弟妹們心中不服氣也沒轍，而沿途大哥總再三叮嚀與恐嚇不準告訴大人。
       

       寒流來襲的冬天家中有一道奇特的料理，即是用土豆煮麻油雞湯，可是裡面根本沒半塊雞肉，應該說麻油土豆湯較恰當，大人說土豆和麻油酒皆溫補吃了可驅寒暖身；長大後細想原來是當年土豆量產銷路不佳，老媽勤儉變化出來的另類吃法吧！
      

       那段種拔土豆的童年歲月，已隨日月更迭遙遠難追；可是每當嚼著不管是炒、蒸、滷或任何土豆料理，全家圍坐在樹下拉拔土豆的溫馨和樂畫面，便又清晰重現縈繞腦海…..。

       刊登於102.8.21~~青年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