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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的島嶼(55)
2009/12/29 01:24:23瀏覽351|回應0|推薦4

  「法國也靠海吧?如果沒記錯,有英吉利海峽,去法國妳同樣可以看海。」

  我特意轉開話題,不想浪費時間討論不可能的事情,卉嘟噥幾句,我假裝沒聽見,轉頭看一艘正大船緩緩出港,船上堆滿貨櫃,那是一艘希望,航向任何成就希望的地方,我當然也有希望,但出不了港。

  「看,下雨,好美。」

  凝聚過多熱氣後,水平線上的雲變得厚又沈,像棄置多年沾滿灰塵的棉絮,雲底雨下如幕,垂在滾滾紅塵裡,天與海失去疆界,神用水與人間相連,幾響悶雷閃光,透露世路浩渺與詭譎。

  「是很美,但也很危險,船上的人想必正在抵抗風雨。」

  「你真的很不浪漫耶!不用什麼事都想得那麼清澈,總要保留一點模糊空間,否則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沒錯啊!船上的人現在可能笑不出來,只有遠觀的第三者才覺得浪漫。」

  判斷和感受任何事只是角度問題,所以我不認為自己有錯,卉噘著嘴繼續凝望雨幕。後來回想發現自己真的錯了,美麗背後或許藏著骯髒或醜陋,幸福美滿可能只是短暫的誤會一場,但凡事若只用生澀堅硬的現實面看待,這世間恐怕沒有美麗可言,浪漫也根本不存在,希望變成自欺欺人,人心只剩現實和自私。

  冬夜來得快,稍不留神天已陰灰,一副即將傾盆大雨的模樣,我不想在堤防上承受寒冷夜風和不可預期的危險,更不想摸黑爬陡峭階梯,所以趁尚有微光催促卉離開,牽著她的手步下堤防,階梯陡峭有些濕滑,我叮嚀腳步要小心,卉笑了笑抬頭仰望,倒吸一口氣後快步爬上樓梯,我跟在後面保護,她腳步穩健一路直奔頂端,雖然氣喘吁吁,臉上盡是愉悅和驕傲。

  離開西子灣後我們去逛二手書店,架上和地上堆滿各式書籍,有些看起來很老舊,蒙一層厚厚灰塵,雖然大部份是參考書和過期雜誌,仍有很多值得閱讀和收藏。卉流連在藝術相關書架前,專注的翻閱大綱內容,曾聽說認真的人最有魅力,看到那雙眼睛覺得果然不差,炯炯中透露堅毅與自信,光芒不比學者專家弱。我也挑了幾本歐洲文學,希臘神話和藝術方面書籍,不是企圖藉此拉近與卉的距離,填補學識背景不平等的自卑,單純只想補足過去甚少涉獵的領域,也因為如此,爾後我閱讀了很多西歐方面的文學叢書,可惜只侷限在翻譯書籍。

  逛完二手書店時間已不早,路上簡單用餐後便轉往吉他班上課。卉同樣默默坐在最後面,直到結束後才一起離開,離開前凱曖昧的把我拉到一旁,問我是不是和卉在交往,聽說家境不錯眼光恐怕很高,重點是能相處的時間不多,不能比翼雙飛就要有心理準備。是喔,門當戶對才能得到祝福?能不能天長地久很重要?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好意提醒,站在朋友立場。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只是朋友而已,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關心。凱的神情讓我有點內疚,連忙向他道謝化解尷尬,但儘管如此,他的話還是留下陰影。

  後來幾個月我們幾乎天天在一起,每天晚上和假日變成最期待的時光,我們玩遍高雄風景區和夜市,還曾遠征到旗山和屏東,但最喜歡的還是坐在西子灣看海,以及夜晚愛河上的粼粼波光。我們很有默契的不談未來,共同珍惜短暫的現在,送她回家的時間也因此越來越晚,從剛開始的十點半延後到十一點多,再拖延到將近凌晨一點,分手時依依不捨互道晚安,看她踩著輕快腳步走進氣派大門,直到有次卉的母親站在門口等候。她是位氣質優雅的女人,披件外套在警衛室前的昏黃燈光下,表情冷俊嚴肅的默默望著我們,不時盯著我看,好像要看穿我的心肝脾肺臟,讓我想起當年和巧妹在房間擁吻被建致撞見的情景,心中因此升起尷尬與不安。卉也不敢吻別,下車後立即走入大門,然後跟著母親消失在柏樹後面。幾次後我向卉說,太晚回家妳媽好像不太高興,應該收斂一點。卉一臉任性,反對受到第三者影響,堅持倆人空間要充分自由掌握。我和媽溝通過,必須面對我已長大的事實,怎麼管?能管多久?羽翼豐滿的小鳥終會升起飛翔的慾望,因為天空如此廣闊和湛藍,就算烏雲密佈也是另一種享受。卉的話我不想反駁,因為我不夠老,無法體會子女羽翼豐滿該用什麼態度面對,所以繼續耗到將近凌晨一點,但她母親的眼神總讓我很心虛,覺得自己像個小偷,覬覦高不可攀的珍藏品。

  就算特意不提不談,時間也不會因此停頓,卉出國前一個多月,彼此感情已經到達濃稠不化地步,我們眷戀每分每秒,焦慮更在每分每秒中提升,有時著急的像要從毛細孔爆開,但我們只能盡量抑制情緒,希望將最短暫的時光變成最美的記憶。

  「我媽說要請你去家裡吃飯。」

  那天傍晚才剛上車卉就開心的說有件事要告訴我,還故作神秘表示到西子灣才說,完全不理會我的威逼利誘和苦苦哀求,雖然路上模擬過幾十種假設,宣布結果時還是令我相當意外與吃驚。

  「妳媽怎麼會想請我吃飯?」

  其實這句是廢話,任何人都知道卉的母親想認識我,瞭解彼此關係到何種程度,但那時我壓根未從意外甦醒,只能反射性的問句廢話,果然卉的答案如所預料。

  「我媽想瞭解你,這是好消息不是嗎?」

  「是想瞭解我們的關係吧?」坦白說,那時我根本無法判斷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只覺得腦細胞被幾千幾萬種想法打亂,宛如一團勾纏不清的綿球。

  「不,她很認真的想瞭解你,說瞭解後才能評估。」

  「評估什麼?」

  「現在不告訴你,反正星期天我爸和我姐他們會在家裡等你,你敢遲到就試看看。」

  「這麼大陣仗,要嚴刑逼供?」

  「你怕?」

  「很怕,非常怕,怕死了!」

  「乖,不要怕,我不會害你,到時會幫你應對,等下先透露他們的個性讓你有心理準備。」

  「完蛋,我開始煩惱那天要穿什麼衣服,雙手要放在什麼地方。」

  「平常穿著就好,幹嘛虛偽做作,緊張的時候可以握我的手,我想他們不會介意。」

  卉一直愉快的叮嚀告誡,神情彷彿面臨人生重大轉折,而且轉折處陽光燦爛鳥語花香,我雖然故作鎮定的記下所有叮嚀,卻無法按耐內心那份踽躅不安,不是擔心當天應對失態,而是感覺有塊大石壓在胸口,無法舒懷展眉,像卉那麼樂觀。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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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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