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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30 00:05:15瀏覽508|回應0|推薦3 | |
那天後很多人說要跟我學吉他,馬子索性把三樓整理成教室讓我開班授課,也讓另一名女生招生教插花,當時覺得馬子對朋友很夠意思,幾年後才知道是他的生意頭腦好,三樓整理成教室除了可抽成增加收入,每天人潮川流對腳踏車店和踏青社也是好事,後來馬子又在掘江開了間飾品店,賣的飾品都是他買材料請人加工製作,以家庭代工的方式付出小額製作費,擺到店裡就變成高檔精品,不過那是幾年後的事情。 教吉他所賺不多,所以白天工作無法辭,週六日有課,長假之外其他活動也無法參加,馬子給了我一副鑰匙,他們出團時可以開門或看店,三樓房間也讓我休息住宿。 卉從小學鋼琴,吉他對她來說並非難事,所以當她出現教室時確實讓我詫異。她靜靜坐在最後排,不吵不發問,只是面帶微笑,讓我想起夢站在綠竹盆栽旁的情景。當晚我徹夜難眠,並且夢見夢撐在牆上催吐的聲音,隔天情緒墜到谷底,覺得冬天好長,彷彿永遠看不到春光。 「一趟車要四十分鐘吧?」 「不止,我還要轉兩次車。」 每次下課卉都立刻離開,沒有打招呼或閒聊,直到第四還是第五天下課,我終於忍不住問她那麼急趕去哪裡,她說要趕公車回家,我又一次詫異,每天到吉他班只是為了趕公車回家? 「下次如果想來,我去載妳。」 「真的?」卉笑得燦爛,宛如盛冬暖陽。「那……週二週四要補習,其他時間你都來載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我很好奇,妳從小學鋼琴,吉他對妳來說不算什麼,所以我好奇妳幾乎每天來倒底要做什麼?」 卉沒有說什麼,只是微笑,笑得我不自主漾起漣漪,彷彿暗夜天際隱隱作響的雷。 「走吧,我載妳回家。」 向凱和其他人道別後,我和卉走出店外,街上已冷清,上弦月垂吊半空,有徐徐的風,風微沁,暗示冬將來臨。我見卉衣衫略微單薄,問她冷不冷,卉搖搖頭,我還是將外套給她穿,那件外套並不厚,適合秋末冬初穿,不記得在哪買的,樣式中性,穿在卉身上別有一番風味,不禁讓我望她愣了幾秒,好像看到某個熟悉身影。 第一次發現卉的手腕很溫柔,是跨上機車攬住我的腰時,而且她也有獨特的體香,像茉莉?醡醬草?七里香?一時間我無法分辨,只是嗅著淡淡香氣,感覺時間正在倒流,流過坪林到新店,看到菁趴在窗櫺,眼睛閃著夕陽,梨山上蘋果花鬧得猖狂,昆伯魚池裡落葉飄盪,蓮姊懷裡抱著幾顆蒲瓜,妹在涼亭裡,撐著下頦眺望繽紛的天;我終於想起那是妹的味道,沒有腦漿沒有血,沒有悲傷沒有淚,純淨的,會勾引記憶,牽魂絆魄的氣味。 「還不走,發呆?」 「對不起!」 我回過神朝省道而去,一路月靜人稀,偶爾車燈呼嘯而過。卉偎在肩膀,聲音聽來特別輕柔。我問晚上常出門難道家人不擔心,卉說她有很多理由,而且家人已經不太管,半年後就要去巴黎,這段期間是她唯一可以自由與放縱的時間。卉說,從小到大任何事都被安排,連呼吸也有一定規律,她不願日後回首,發現青春留有空白的頁。我笑著說必須知足,這種生長條件很多人夢寐以求。卉說,才不,當你每天面對學經豐富的父母兄姊,就會知道壓力有多重,好像自己稍稍脫韁就會愧對列祖列宗。還是我好,從小歷練人生,該哭就哭,該笑就笑,愉快時在山巔高崗唱歌,悲傷時在孤寂處演奏淒涼曲,人生不是公式化,生命必須有挫折困頓和悲傷才顯得精彩。是這樣嗎?我說,並想到菁的單純與憧憬。挫折悲傷只在回首時才顯得精彩,身處其境時沒有人會覺得甜美。人可以有夢想,但終究離不開現實,自由的野獸,仍要為生存戰鬥,未來被規劃何嘗不好,從小浪跡很茫然很辛苦。卉說,至少我愛過,很認真愛過,她也想有個人認真的愛,人生沒有真愛的經驗很悲哀,好像一條蟲,沒有知覺的在泥裡蠕動。沒愛過?不會吧,條件這麼好,不知道有多少人追。雖然風聲斧斧,但仍可聽到輕微嘆息,以及緊緊攬住腹部的手。卉說她沒有朋友只有同學,而且只能是女生,你都不知道那有多恐怖,被看到和男生說話會被追問,逼得自己想變成為愛走天涯的俠女。那妳認為什麼是真愛呢?我問。卉似乎在思考,耳邊只有風,以及月亮的冷。不知道,應該是無怨無悔,互相珍惜,老的時候牽手望遠山與蒼穹,卉說。無怨無悔,牽手望蒼穹,我在心裡默唸幾次,不想再說什麼,因為卉的真愛定義很平凡平淡,但很多人總要鬢白齒搖,驀然回首才知自己曾經擁有,當時我們都年輕,未來有太多不確定因素,無法體會平凡才是真的道理。 「妳住哪?」 「圓山。」 我們轉往澄清湖方向,路上霓虹喧嚷人車繁忙,各式商店深夜不打烊,處處彰顯城市活力與時代進步的腳步,雖然回家快一年,也逐漸習慣便捷生活,但我依舊不喜歡城市,總覺得城市太吵,自己太靜,像被熱鬧繭殼封鎖於窄小空間,不想破繭,也不想被入侵,也許這樣很病態孤僻,但我寧願自己失聰,只能用心凝聽世界,所以深夜時會假想,自己正處於謐靜山林。 「沒想到妳住這裡。」 「我爸年輕時買的房子。」跨下機車後,卉隨即轉身向上指了指,表示住在十二樓。「有問題嗎?放心,以後我會在這裡等你。」 「沒,沒問題。」 「那………謝謝你載我回來。」卉的眼神忽然閃爍,語調也遲疑起來,彷彿在光束中迴旋打轉的塵粒,留戀風,不肯墜地。「明天下午有課嗎?」 「晚上才有。」 「要不要出去逛逛?」 「妳想去哪?」 「隨便,都可以。」 「好吧,明天下午一點,在這裡見。」自從辭掉餐廳工作後,週日只剩晚上吉他班,平常都是一個人到處晃或在家練琴,難得有人陪,稍加考慮後便點頭應允。 「明天下午見!」 卉做個滿足俏皮神情,輕快的轉身走向鐵門,我坐在機車上看她不時回頭張望,看她穿過鐵門走過花園,消失在一棵不算高的柏樹後面。從小做鐵工黑手,當然知道那扇高大氣派,造價不斐的鍛鑄大鐵門代表什麼。這裡雖然位處小山坡頂,卻靠近澄清湖和圓山飯店,山路蜿蜒入夜人車均少,因此環境淡雅幽靜,屬於豪宅區,就算是大樓房價也令人咋舌,絕非一般上班族或藍領階級可以入住,本來以為卉只是書香世家,父母兄姊各有學術地位,今晚才知她的家境比想像中好,對此雖然沒有多餘想法,腦中卻突然升起奇怪畫面,看到自己蹲在地上電焊,一鎚一鎚鍛造製作氣派大門,滿身大汗安裝在豪宅區門口,仰頭拭去斗大汗珠時,不輕易望見卉穿著高雅白紗洋裝,宛如城堡裡的公主,就著窗櫺看一群工人正嘶聲吆喝。 一陣沁涼襲來,拂過不知名的樹,摩挲出殺殺聲響。我回神笑了笑,藉此捻斷所有無聊想法,重新發動機車,緩緩順著山路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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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