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瞭解海洋構造與變動，一九六０年代起美國海洋大氣局在全球海洋放置幾千個錄音器，目的是錄下海洋裡的所有聲音，除了魚類和洋流聲，也包含火山活動與地殼變動等等，例如日本強震時就清楚錄下板塊運動。五十年來海洋大氣局收集了所有海中可知聲音，並能辨識出什麼聲音是由什麼因素造成，精密程度甚至能辨識經過的船隻大小，上頭配有何種武器。其實這不難，因為每種船隻的動力器統不同，辨識動力系統可以知道經過的是漁船或軍艦，屬於哪種船便可瞭解哪一國所有，進而得知船上配備何種武器。」

　　「原來美國已經暗中做這種事五十年，那海裡活動豈不是無秘密可言？」高亢訝異的問。

　　「基本上是這樣沒錯，我曾在美國海洋大氣局服務一段時間，對於該項研究計畫到達何種成果也無法正確得知，因為很難想像和評估一項研究計畫進行了五十年，成果可以到達何種程度。」卡勒德博士並未說明他何時進入海洋大氣局以及為何離開，事關隱私我不便追問，而且現在要聽的不是個人經歷，所以我示意卡勒德博士繼續往下說。「剛剛說過美國海洋大氣局已經收集所有海裡聲音，並能正確識別聲音的來源和成因，但在1997年時無意間錄下一段聲音，這段聲音突破五十年來所建立的龐大資料庫，並且用很多時間和人力物力研究與解讀，包括細部分解聲紋等等，但至今依舊無法辨識聲音屬於地球上或海洋中哪一種物體發出，更不用說瞭解它的成因和為何被錄下，這段聲音因此被命名為海洋怪聲。」

　　「就是剛才聽到的那一段？」

　　「不是。」

　　原本以為卡勒德博士會回答是，因為他曾在美國海洋大氣局服務，得知有海洋怪聲事件，運用某種手段將檔案攜帶出來，這對一個科學家來說無可厚非，但他卻意外的搖頭，這一搖連高亢也顯露疑惑神情希望得到說明。

　　「剛剛聽到的是2005年的錄音，研究鯨豚擱淺事件時意外發現。」

　　「是的，我差點就錯失這個意外。」不等我和高亢詢問，弗蘭茨博士自動接續說明，而且目光炯炯，神色顯得有些激昂。「2005年南非科梅傑海灘出現大量鯨豚擱淺事件，那是2004年華盛頓州莫克力普斯海灘大量鯨豚擱淺事件後，全球各地相繼出現大量鯨豚擱淺的事件之一，那次事件堪稱數量最多，你試著閉上眼睛想像兩百多條鯨豚癱在沙灘上的場面，而且涵蓋各種類別的鯨豚，有體積龐大的座頭鯨，有身形較小的真海豚。那天我和卡勒德博士接獲通知趕往現場進行搶救，卻被眼前景象嚇呆，我們一直和時間賽跑，不想失去任何一條寶貴生命，但事實卻是令人沮喪，因為大部份已經死亡，只有少數幾條奄奄一息，幾個小時後不得不宣布，所有擱淺鯨豚全數死亡。爾後我們開始展開物理解剖，調查造成大量鯨豚死亡的原因，從海水與食物鏈污染到生物聲納系統，所有可能因素都無法得出合理答案，後來想到美國海洋大氣局在附近有裝置錄音器，於是調出鯨豚擱淺前的檔案，當時只專注於鯨豚聲，看到聲紋上有異常訊號才發現隱藏海洋怪聲。」

　　「兩段錄音有何共通點和差異？」有了第二段錄音的確可以將海洋怪聲歸納出模式，排除第一段錄音是偶發的莫名因素，但這樣並不能得到解答，反而增加疑問。

　　「共通點是有節奏的高頻音，差異性卻令人非常震驚。」弗蘭茨博士收斂起激昂神情，臉色沈入審慎嚴肅，展現他對此事的專注與權威。「1997年的海洋怪聲經過分析已可確認為單音組，也就是說那段錄音內容是由單一個體所發出，套以人類的說法可以解釋成一艘船經過的單一引擎聲，一次海底活動的單純響鳴，或者說一個人的自言自語，但2005年的錄音內容卻複雜許多，經過聲紋比對與分解，可以發現是由兩組以上的對應聲音所組成，套以人類的說法是兩艘以上動力系統不同的船，兩次間隔不遠的海底活動，或者說兩個以上的人在對話。」

　　「這下我不得不質疑了，因為你的話有暗示性，似乎暗示海洋怪聲是一種語言，而且2005年的錄音內容是兩個以上的物體在交談。天吶！你的暗示具強大爆炸性。」

　　我當然明白高亢話中的意義，也對弗蘭茨博士隱藏的暗示性感到震驚，所以必須將始末釐清讓思緒沈澱。首先，美國海洋大氣局秘密在全球海洋放置錄音器，五十年來已經完整收集所有海裡的聲音，並且可以準確判斷發出聲音的物體，唯獨1997年錄下的聲音不在五十年檔案資料庫中，說淺白一點就是不屬於已知的海洋物體，意味著發出聲音的是新物種或新事件，2005年的聲音進一步顯示並非由單一物體所發出，極可能是兩個以上，甚至一群，這樣的發現的確讓人感到驚駭莫名。

　　「不要過早下斷言，就我所知，海洋中能發出規律音頻且具語言意義的只有鯨豚，所以海洋怪聲也可能是新品種鯨豚。」

　　「季鶴說的沒錯，海洋怪聲的確有可能是新品種鯨豚，因為只有鯨豚具語言交談能力。」卡勒德博士敲動鍵盤啟動幾個檔案播放，那些檔案明顯是鯨豚音，但隱約可聽出每一段似乎都經過剪接，而且每一段的的音頻和時間顯然不同。「我和弗蘭茨博士長年研究鯨豚語，幾年前開使用『意符』概念為鯨豚語做定義，所謂『意符』指的是，把特定音頻冠上人類語言上的意義或情緒，例如節奏平緩的音律視為人類中的問候語，節奏短促高音頻視為呼叫或吶喊等等，經過組合與不斷測試，目前已經組合出六百多種意符語言，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運用這六百多種意符和鯨豚做基本交談，因為鯨與豚的語言雖然複雜，而且想完全解讀還有很大努力空間，但生物語言形成後有一定的模式，例如英式英語和美式英語有共同模式，海洋怪聲沒有，它在已知的鯨豚語之外，不適用於意符語言，卻又和鯨豚語有奧妙未知的關聯，假設海洋怪聲是由地球新物種所發出，而且是一種語言，它顯然可以用我們未知的方式和鯨豚溝通，既然能和現有的鯨豚溝通，的確代表可能是新品種鯨豚。」

　　拋開所謂新品種問題，卡勒德博士的話就足以令人咋舌，沒想到他們已經可以用意符語言和鯨豚交談，加上美國海洋大氣局暗中進行五十年的計畫，真讓人感嘆這世界倒底還有多少未曾揭露的秘密，世人生活在數不清的秘密中又是何等無辜與矇懂。

　　「結論？海洋怪聲是新品種鯨豚？」

　　其實我知道事情沒有那麼單純，如果海洋怪聲是新品種鯨豚所發出，弗蘭茨博士不會大費周章邀請我和高亢來到英國，更不會精心安排一趟觀察海洋生物的潛水之旅，那不符合單純發現新品種鯨豚的價值，更不會聽到愛爾蘭和英國海軍就落荒而逃。

　　「邀請你們來果然沒錯，立刻就瞧出事情沒有那麼單純，但我必須先說明鯨豚擱淺事件的調查結果。」弗蘭茨博士要卡勒德博士在螢幕上顯現照片，那些照片全都是鯨豚擱淺時所拍攝，如之前所說所有鯨豚都已死亡，而且數量多到令人心驚。「2004年莫克利普斯灣出現大量鯨豚擱淺事件，爾後幾個月全球各地都發生類似案例，而且數量一次比一次多，我和卡勒德博士追蹤所有擱淺事件，雖然仍無法獲得明確答案，卻歸納出兩個共通點，一是擱淺事件發生後，當動保團體與生物學家到達現場搶救前，都有一組身穿全套防護衣的官方人員在現場進行疑似蒐證與研究，我會用疑似的原因是，假設官方人員和我們進行同樣的蒐證與研究，勢必會切下死亡鯨豚的部份組織封存，但檢視所有遺體後發現全部完整，代表官方進行的是正常程序以及無法理解的行為。第二，解剖分析鯨豚組織後並未發現毒物反應，意味著大量且連續的鯨豚擱淺事件和污染無關，內臟沒有塌陷不構成窒息死亡，也排除壓力變化因素，但顯微鏡下組織中出現不明且密集的極小圓點，那些圓點在正常鯨豚擱淺事件中從未發現，而且明顯是外力造成，所以我大膽假設，2004年後全球各地大量鯨豚擱淺事件都是同一因素造成，而且不是自然現象。」

　　弗蘭茨博士說的井然有序，我卻越聽越糊塗疑問越多，官方人員率先到達現場不取樣分析，不破壞現場，去那裡做什麼？所有鯨豚擱淺事件都是同一因素，言詞中明顯指控是人為因素造成，而且一般人絕無能力造成大量鯨豚同時間死亡。這項指控很嚴重，必須佐以證據，否則難令人信服，所以我用堅毅眼神望著弗蘭茨博士。

附註：
　　1997年和2005年的確錄下海洋怪聲，而且至今仍無法識別來源，雖然該檔案已經解密，但海洋怪聲的原始錄音檔仍儲存於美國海洋大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