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次意外讓我產生不安感，儘管近距離接近鯨群是人生難得經歷，幾分鐘後我還是向高亢和弗蘭茨的兩名助理示意結束潛水活動，意外的是上船時沒有人接應，卡勒德博士和弗蘭茨博士全守在螢幕前瞪著眼睛看，表情怪異到難以形容，彷彿螢幕中正播放驚天動地的劇情。

　　「你有看清楚嗎？那兩個快速從你身後向前衝的物體。」

　　「你的位置應該更清楚，我正想問你是什麼東西。」

　　高亢迫不及待的卸下裝備並大聲嚷嚷，我發現原本蔚藍的天空開始凝結烏雲，風起時船身輕輕晃動，海水從甲板朝四周湧散，漫到那些精密儀器前。

　　「速度太快根本來不及反應，不過有看到平扁尾鰭，應該是魚。」

　　「從尾鰭大小判斷應該是條大魚，體積絕對比我長。」回想海中經歷，雖然不明物體快速由身後向前衝，但在那瞬間的確有瞥到扁平尾鰭，形狀像海牛與海獅又厚又大，體型應該是細長流線型，但樣子卻很怪異，幾乎顛覆對魚類形態的認知。

　　「為什麼會這樣？」

　　高亢驚呼指著我的腳，我低頭察看才發現左腳蛙鞋上有道裂痕，我確定下水前檢查過裝備，所以裂痕應該是在海中造成，我將蛙鞋拿在手上仔細端詳，裂痕約有五公分長，由內向外斜伸，邊緣平整，蛙鞋的膠質厚又結實，普通的海裡岩石絕對不可能劃破，唯一解釋是被刀刃劃傷，或被魚的某部位割破，但這種解釋又非常不合理，因為海裡不可能有刀刃，而且沒有魚的什麼部位可以在剎那間劃出這道痕跡，所以這道裂痕的確令人費解，甚至感到匪夷所思，但就在我和高亢反覆推敲時，弗蘭茨博士突然起身衝進駕駛艙，隨後又探出頭大聲嚷著說：

　　「愛爾蘭和英國海軍正朝我們靠近，必須立刻離開。」

　　卡勒德博士神情驟變，一夥人立刻收拾器材並起錨發動引擎，匆促程度簡直可以用落荒而逃形容，也讓人感到詫異莫名，如弗蘭茨博士所說研究經費來自美國海軍，因此研究活動理當經過合法申請才能出航，但聽到愛爾蘭和英國海軍靠近就慌忙撤離，是否暗示計畫內容隱藏不合法行為，假設內容含有不合法行為，由愛爾蘭或英國的海岸巡防隊進行驅趕也就罷了，居然動用到海軍，而且還是兩國一起出動，顯示弗蘭茨博士的研究應有隱情。

　　除了倉促離開有掃興的感覺，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無人聞問，下船後卡勒德博士和弗蘭茨博士沒有道別，而是任憑我和高亢帶著狐疑神情離開，在酒店待了兩天也沒有接到電話或任何方式說明，氣得高亢原想離開不再過問理會，甚至表示爾後要謝絕弗蘭茨博士的邀約，說穿了的確不關我們的事，尤其牽涉到美國英國與海爾蘭海軍顯見事情相當棘手，但每個環節都啟人疑竇，也激起我追根究底的興趣，而且就我所瞭解，弗蘭茨博士並非無禮之人，所以我和高亢在酒店內仔細分析討論，用合乎邏輯與不合乎邏輯，合乎常理與不合乎常理，再歸納過去種種經歷，甚至把外星人都列入考量，結果還是無法得出滿意答案，而且越深究發現問題越多。

　　「看來有必要去弗蘭茨博士的研究室拜訪。」

　　心意篤定後，我和高亢立刻出發，弗蘭茨博士的研究室離酒店不遠，位在卡勒德博士任教的大學裡，也就是舉辦海洋生物研討會的校園。據之前瞭解，並非英國大學的研究計畫得到美國海軍資助，而是計畫本由弗蘭茨博士主持，為了配合鯨豚迴游路線才在英國設立臨時研究室。

　　「很抱歉，不是故意要冷落兩位，而是這兩天真得很忙，請原諒我的無禮。」

　　「沒關係，我可以諒解和體會，不必放在心上。」

　　弗蘭茨博士招呼我們進入研究室，但進入室內立刻就聞到兩股味道，一股明顯是阿摩尼亞的味道，另外一股也很好辨識，因為任何人都可以直接了當說那是腐臭味，只不過在阿摩尼亞的掩蓋下沒有濃烈到令人欲嘔。卡勒德博士也是海洋生物學家，研究室裡有腐臭味並不奇怪，所以我沒有追究味道來源，只是隨意端詳室裡擺設，發現並無特殊之處，該有的燒杯酒精顯微鏡等瓶瓶罐罐一應俱全，精密儀器電腦和螢幕等也不缺，較引人注意的是正中央擺了一座手術台，上頭蓋了一塊白色塑膠布所以無法窺看覆蓋何種物體，但我相信那應該是腐臭味的來源。

　　「弗蘭茨博士，我們認識也不是一兩天，你應該清楚我和高亢的為人和個性，我有理由相信這裡隱藏了某項秘密，而且至少牽涉到美國海軍，不知道有沒有榮幸和條件分享？」

　　卡勒德博士從另外一間房出來，看到我和高亢立刻熱情的握手致意，說些那天很抱歉讓我們掃興，以及歡迎我們來研究室參觀的話，可惜我不是敷衍了事拐彎抹角的人，客套幾句後就直接說明來意，原本以為弗蘭茨博士會用各種理由推託搪塞，沒想到他也回答得很爽快。

　　「兩位的經歷與能耐我當然認同與瞭解，也明白兩位可以接受任何合乎科學與不合乎科學的事情。」弗蘭茨博士轉頭看了一眼卡勒德博士，他面露笑容且微微點頭，於是弗蘭茨博士再度轉回頭對我和高亢說：「其實這次邀請兩位來參加研討會，甚至安排潛水活動都不是本意，而是早想邀請兩位參與這項研究計畫，只是先透過這兩項活動讓兩位有初步概念。」

　　「是嗎？我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除了知道你專研魚類語言，印象最深的就是聽到愛爾蘭和英國海軍就落荒而逃。」

　　高亢雖然語帶揶揄，卻也是我心中的疑問與認知，因為實在很難從研討會和潛水聯想出什麼關連事件，不過弗蘭茨博士並沒有因此改變臉部表情，依舊維持不慍不怒，語調溫和平緩的慎重神態。

　　「當然，我和卡勒德博士會仔細說明始末，但這之前，想先請兩位聽一段錄音。」

　　說完後弗蘭茨博士就示意進入剛才卡勒德博士出來的那間房，行進間我的腦中立刻閃過一個念頭，莫非弗蘭茨博士要播放鯨豚發出的聲音，然後興高采烈的宣布他已經能解讀多少內容，果真如此，實在沒有多大興趣，因為聽得懂鯨魚或海豚的聊天內容對平常人沒有任何意義。

　　房裡的擺設和外頭完全不同，放眼所及盡是精密與說不出作用的儀器，但正中央那排可移動的按鈕倒是很容易辨識，因為那和錄音間裡用來調整音量音質的儀器相同，甚至上頭的螢幕也可想而知，作用應該是顯示聲音透過電腦轉成波形。

　　「不用帶耳機？」高亢問。

　　「不，不需要，這段錄音非常清晰，只要把聲音調大就能清楚聽出。」

　　卡勒德博士坐到儀器前，手指不停在鍵盤上跳躍，神情相當愉悅，顯示這段錄音對他而言具有特別意義，甚至讓人懷疑可能是他今生最大成就。操作完步驟後卡勒德博士轉頭對我們微笑，示意即將開始播放請仔細聽。是什麼聲音呢？我和高亢摒氣凝神不敢發出聲響和改變眼神，很用力很仔細的聽喇叭發出來的聲音，整段錄音時間大約只有一分多鐘，聽完後我和高亢除了面面相覷，實在很想直接掉頭走人，因為那段錄音真的平凡無奇，任何人都聽得出來是混和鯨魚嗡鳴聲和海豚唧唧叫，難不成接下來要宣布他們已經知道鯨魚和海豚所聊的八卦內容？

　　「聽出來了嗎？那個聲音，就是那個聲音。」

　　「對不起，除了疑似鯨魚和海豚吵架外，我聽不出任何神奇之處。」看來高亢正在壓抑想笑的情緒，所以臉部肌肉變得很滑稽。

　　「抱歉，我把鯨魚和海豚聲消除，請再仔細凝聽一次。」

　　消除鯨魚和海豚音後顯得沒有那麼聒噪，我閉上眼睛用心接受耳膜震動，發現的確不同於鯨魚和海豚音，是一種稍顯微弱卻高頻的音律，而且並非一音到底的刺耳聲，從頭到尾明顯具起伏或者說節奏感，乍聽下有種空靈的感覺，像天籟，又像把喇叭放在幾公里外的海裡，然後播放具有節奏的高頻聲音。

　　「這是什麼聲音？」我問。

　　「海洋怪聲。」

　　「何謂海洋怪聲？」

　　「這要從上世紀六０年代說起。」

　　弗蘭茨博士挪來兩張椅子，我和高亢坐下後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卡勒德博士轉過身來，神情非常慎重，讓人感受到他接下來要透露的內容具劃時代意義的重量，那種表情我喜歡，因為足夠激動沈澱許久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