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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08 05:27:42瀏覽522|回應1|推薦3 | |
我看看她,在單位中女客在座而關上門,這絕對會讓人產生不當的聯想,更何況她是犯人家屬,更是不能隨便關上門的,否則發生個什麼事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我克制住想吼出『別人對妳的家庭沒興趣瞭解』的衝動: 「嗯,對不起,我不能關上門,妳知道妳是……,所以我們多少要避點嫌疑;不過妳要是怕有人闖進來不方便我們的對話的話,我通知戒護士這段時間不讓任何人進來,而且妳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起妳家的事,畢竟這是妳們的隱私,我絕對尊重;當然,如果有必要,為了光興的審訊,我想我也會視狀況跟檢察官、跟軍法官講,不過,妳可以放心,如有必要告之他們,我也會事先跟妳連繫,徵求妳的同意後才說的。」 她聽了我的保證似乎安心不少,於是我推門走出我的房間,到隔壁的辦公室交待行政士,這段時間直到光興的母親離開之前,任何人不得進出我的房間,交待完畢,我返回房間告訴她沒問題了,她才放鬆繃緊的神經,整個人這才真正鬆懈下來。她斜靠在椅背上,兩肩整個垮下去,裙邊更向上帶,露出了將近一尺的大腿,將白皙修長的美腿展露無遺。我費力地將眼光移向她的臉上: 「在人前擺出高雅氣質很不舒服噢,我想妳很想放鬆自己已經很久了,對不?」 她吃驚的望著我: 「你在說什麼?」 「小姐,妳的肢體語言洩露了妳的心聲,其實我看得出來妳的壓力很大,為了某種原因,妳強迫自己要端出高貴淑女的形象,而事實上,這根本不是妳想要的,我感覺到妳想要的是一個可以自由舒放自己、自由開懷大笑、自由的動、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說自己想說的話,這才是妳要的生活,妳想隨意的跑跳蹦,但好像有一種外在力量強迫著妳不能這麼做,所以妳將自己壓抑了,我說的對不對?」 她張大了眼睛瞪著我: 「你怎麼知道的?很明顯嗎?」 我笑一笑: 「放心好啦!沒那麼明顯的,我會守密的;現在妳隨意的坐好不?咱們來聊聊貴公子吧!」 她沉吟片刻方道: 「我跟光興他父親沒有結婚,認識他那年我十五,剛從初中畢業,在光興他父親開的廠裡上班,我先生他家很有錢,他就是某某集團的總裁,」老天!某某集團,那是台灣排名前十名的大企業呀!林光興的父親就是總裁?真是看不出來,難怪他老媽氣質這麼高貴了!難怪,難怪。 「當年我只是個作業員,一旦被老闆看上,等於飛上枝頭做了鳳凰,只是…我只能當他的小妾,因為他有一妻四妾,在妾之中我也只能排第三,…所以…必須要跟別人分享自己的先生。……十六歲我生下光興,所以你才會覺得我不像個母親;我只有光興一個小孩,但是我先生另外幾房生的小孩就多了,…你知道,大戶人家可是很注重生男孩的,因為男孩將來是要繼承財產的,女生等於是賠錢貨,…所以,幾房裡,大家都是急切的想生男孩,…而且愈多愈好,因為男孩生的愈多分的財產也愈多,將來掌握公司的權力也大一些,所以大家為了爭財產,常是…勾心鬥角,……想盡辦法踩著別人往上爬,…縱使是親兄弟,也得互相防範、互挖牆角,何況…何況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了,……在那樣的環境下,…你…你…不鬥別人,別人就會過來…鬥你。 光興比較…比較…吃虧的是,他沒有其他兄弟,所以沒有同仇敵慨可以連成一氣的對象,在十幾個兄弟之中,……光興往往是最受欺負的,……其他兄弟會……會…聯手起來先鬥他,等他……倒下去了,再……再分別去鬥其他人。我在林家地位不高,…上有元配、下有最得寵的小妾,…我……我夾在中間不上不下,……連大……大…夫人成年的兒子都可以支使我,…你就知道…我……我根本沒有能力……保護……保護光興,所以光興待在這個家裡根本……不快樂,他恨林家所有的人,包括……他…他的父親、…包括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從來不想跟旁人提到我們的家庭狀況,……我知道……知道光興在這個家裡很可憐,……偏偏…偏偏……我又沒有能力…照顧他,給他一個…免於恐懼的環境,所以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話才起頭講,她的眼眶已經泛紅了!等到講到兄弟鬩牆,她的淚水已然滑落,講到後來,她幾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敢勸她,任她儘情的哭著;一來,這是一個敏感的空間,不能落人口實,否則我真的會死得很難看,將來又怎麼帶人?二來,我也覺得她需要一個發洩情緒的空間,讓她儘情流點淚對她反而是好事。 等她哭得差不了,我將面紙遞給她,她輕拭著淚水,一面窸窸窣窣對我抱歉: 「對不起,……讓你…讓你看笑話了!……你幫我看一下,我…我的妝花了嗎?」 我凝視她片刻,語帶指責般的問道: 「妳就那麼在乎妳的妝嗎?這個妝比兒子還重要嗎?」 她聞言呆了半晌,方才嘆口氣悠悠地道: 「唉!你不明白大戶人家的規矩,他們重的是外表,骨子裡怎麼勾心鬥角都可以,就是不能亂給人家看,像我們這些做妾的,在林家根本沒有地位,但問題是妳在外就是林某某的老婆,就得帶得出去、上的了床,所以從一嫁入林家開始,我們這些做妻妾的就得學習很多功課,從社交禮儀到語言、化妝、三溫暖、插花、藝術、股市分析,反正什麼亂七八糟的都要學,這樣才能培養氣質;參加任何社交活動,就都能作個稱職的上流人士;更何況,我們也需要美貌來搶老公的心,誰先失了身材與外貌,就等於先被淘汰出局,所以你說得對,我根本不喜歡做作的感覺,但不做又能怎麼樣呢?我根本沒有能力脫出這個範圍的。」 「對不起,我沒有資格批評妳,不過林光興的狀況,我想我已經有了方向,等我處理過,我會跟妳報告的,所以請跟我保持連繫可以嗎?」 「謝謝你,不管情況如何,有你這樣的長官關心他,我都為他感到高興;對不起,我還是要借用你的洗手間補個妝。」 依林光興成長的過程來看,因為他是庶出,母親只是父親的小老婆,所以他有強烈的自卑感,覺得自己處處不如別人,所以就算身為某某集團總裁的兒子,他也以身為這個家族一員為恥,所以任何資料中見不到父親的名字;另一方面他絕對性的不信任他人,兄弟鬩牆,彼此勾心鬥角,算計對方;兄弟,不是溫馨的代名詞,不是交心吐露心聲的家人,而是敵人,是在背後算計你、謀殺你、想盡辦法踩著你的肩膀往上爬,爬上去了還要抖一抖腳,將你徹底踢開的敵人,所以家人跟家人之間沒有感情,有的只是在背後監視你一舉一動,找出弱點徹底打擊你的敵人。 所以林光興從小就養成不信任他人的個性,這是一種退縮,也是一種自我的保護,因此林光興懼怕跟人相處,因為在他成長的環境中,相處的人都是有企圖的,想加害於他的,所以跟旁人相處對他而言是一種痛苦;在一個你不鬥人,人就鬥你的環境下,選擇鞏固自己去打擊別人,拓展自己的地盤,或退縮到自我保護的殼裡,成為身心症的患者,其實都決定在最初的生活教育中。 一般來說,像林光興這樣的成長環境,將會培植出兩種不同類型的人,第一種是很能適應環境的人,這一類型的人最大的特色是城府深,腦筋動得快,手段狠、心眼小,人際關係良好,長袖善舞缺乏真情,絕對性不信任他人,是典型的變色龍,職場上賺錢的狠腳色,但也同樣是無情無義的市儈者,是殺人不流血的劊子手;另一類的人則是典型的油麻菜籽,是無法適應環境的人,生在這樣的環境中,既然學不會殺人就只能被人宰割,所以每被欺負一次,這一類型的人就會退縮一次,直到最後成為依賴人格、邊緣人格、憂鬱症、躁鬱症、恐懼症、強迫症、甚至是解離性精神官能症、精神分裂症等都是很有可能的,而林光興毫無疑問是屬於後者,我還看不出來他目前是不是已經罹患了這方面的精神官能症,若是還沒有,以林光興的狀況來看,我想離此恐怕也不遠了。 在不驚動林光興的情形下,我交待所有的戒護士在執勤時要對林光興保持笑容,適時的噓寒問暖一下,也要求戒護士放下管理者的身段,試著跟林光興聊聊天,讓林光興慢慢去體會,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對他懷有企圖的;當然,我也知道要一個人改變觀念不是那麼容易的,所以我深怕戒護士放下身段,試過幾次得不到正面的迴響,就會產生「無聊呀!我神精病呀!吃飽沒事幹呀!」之類的消極想法,所以再三要求戒護士一定要做到,如果真發覺自己再也受不了對方不理會的態度,就立刻出押區另找他人上陣,絕不可以在林光興面前將不耐煩的情緒表露出來。 我知道我這麼要求有些強人所難,不過我總覺得林光興是個好孩子,不能讓他因為家庭的因素就將他自己給毀了!所以關心他,想救他是一回事,而他媽媽給我的感受,也讓我狠不下心來不去救她的兒子,想到她那張雨帶梨花的臉,我不知道到底哪個理由成份多一些。 私底下,軍事檢察官和我們的關係其實蠻好的,因為在軍法局都是屬於二處管轄的,所以我和承辦林光興案子的檢察官閒聊時,「順便」把我和林光興母親「聊天」的大概內容轉述給檢察官聽了! 「原來還有這一段故事噢!難怪他什麼都不願意講。」 「對呀!」我乘勢地道: 「因為他對人抱持著不信任的態度,所以根本無法跟別人做密切的接觸,以前在成長的過程中,這一個部份因為沒有太大的衝突,所以並不突顯,但一當兵就不一樣了,當兵過的是團體生活,這對林光興來說,團體生活的方式正是以往他生活模式的剋星,所以他根本無法在軍中生活下去,對他而言他在軍中是窒息的,是赤裸裸攤在別人面前,供別人宰割的祭品,所以他必須要逃,因為他不逃的話根本無法生存下去。」 「你說的這些都是可以學的,這是他適應有問題,因屬個人問題,不能因此減輕他的罪。」 「其實我也不認為該為這個原因減刑,只是這畢竟是軍法官依據犯行做出裁量的根據,林光興自己不願意面對這個問題,情願坐牢都不想當兵,所以什麼都不願意講,只求判刑確定能關在小小一片天地裡,身為軍法人員總要依法來辦理,有多少證據說多少話,現在既然知道林光興的背景資料,當然該如實提供法官參考,做為判刑的依據,我們都非法官,我們只是提供資料給法官參考罷了,法官要怎麼判那是他家的事;只是講白點,其實我並不希望減刑或判個緩刑,因為你判他緩刑,他還是會逃的,對林光興來講,判個緩刑沒有意義,我也不期望他獲得輕判,因為逃亡罪刑期已經不重了!要再一輕判,根本就不必坐什麼牢嘛!所以我認為最理想的方式,是維持該有的判決,等判決確定,他也不必移什麼新店監獄了,就留在看守所由我負責輔導他,慢慢轉化他的看法,改變他的觀念,這樣還可以救一個人,否則就算是坐了牢,將來回到社會還是一個不定時炸彈,對林光興來說這個牢坐的也沒有意義;況且如果他觀念不改,就算是坐完牢,回到部隊還是會跑,就必須再等下一次的坐牢,一次又一次的坐牢,這樣的人生對他有何意思呢?所以我覺得還是改變他的想法最重要,坐一次牢換得整個思想觀念的更新,未來這種更新就等於是他重新做人,我覺得這才是真正救他的方法。」 「你希望我把你的想法告訴軍法官嗎?」 檢察官很感興趣的問道。 「你別開玩笑了!這是干涉司法公正耶!充其量,偶而聊天聊到我倒是不反對。」 我不知道軍法官曾不曾得知我的想法,反正我是沒跟他正面談過這個問題,倒是林光興的刑期蠻貼近我的預期的,他被判十個月徒刑,不用移往新店監獄執行,扣掉先前已經收押的二個半月,林光興將再和我待上七個半月。林光興的母親知道兒子未獲得緩刑蠻失望的,她一直嚷著要上訴高等軍事法院,我將我的觀念告訴她,並再三詢問她道: 「妳是要一個現在不必坐牢,但將來遲早還會因為逃亡罪被關進來不知道多少次的孩子;還是要一個我可以協助他、改造他,讓他脫胎換骨,以後一輩子不再有問題的孩子?告訴我,妳想選擇哪一種?」 她遲疑了: 「萬一他將來還是好不了,牢也坐了,那不是很划不來嗎?」 「坐牢是他應得的,沒什麼划得來划不來,坐牢也不是交換條件,是付出他應負的責任,跟他未來能不能改變自己沒有必然關係,不過我可以告訴妳,我們有把握能將他輔導好的。」 「你真的那麼有把握?」 她懷疑著,對我的保證打了個大問號。 「當然,因為他現在正跟我們幾個戒護士,還有受刑人比賽籃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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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