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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08 05:17:17瀏覽485|回應1|推薦2 | |
劉雁琳冷然的一笑: 「不回到他身邊,他就不願意和解啊!打人的都是我的同學,除了治平外,等於都是我的哥兒們,治平跟張光棣不同,治平會疼惜我、照顧我,在他身邊我才感受到自己是個女孩子,所以我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而我的哥兒們是為我而打架的,他們是為我抱不平,所以傷了張光棣;張光棣那天對我又扯又拉,本來治平跟我那些哥兒們不跟我在一起,說是讓我自己跟張光棣把話講清楚,但是張光棣不願意跟我『切』,所以硬拉著我要我跟他走,我不願意就跟他起了爭執,治平跟那票哥兒們看到這種情形才趕過來救我的,所以他們真的不是有心想傷害張光棣的,無奈當時人多又雜亂,等穩定住局面張光棣已經受傷了。你想,治平跟那些哥兒們都是為了救我而吃官司的,我能不幫他們嗎?我不是那麼沒有良心的人,人敬我一尺,我總要敬人一丈嘛,如果張光棣願意和解放他們一馬,就算要我嫁給張光棣我也願意啊。」 我注意到劉雁琳口中的張光棣,在她意識裡幾乎是一個不相干的第三者,只有那個「治平」才是她最關心的人。 「所以為了救他們,妳願意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嗯!」劉雁琳點點頭: 「我跟你說的這些話,你可不能告訴張光棣,否則和解不成大家都完了。」 「妳放心,我不會說的,只是……妳覺得值得嗎?」 「我相信你,至於值不值得,只要他們都沒事,我想我自己已經不那麼重要了,不是嗎?」 劉雁琳苦笑著面對我,眼裡泛起的淚水沁紅了眼眶。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畢竟她將感情當做一種交易,似乎真的認為除了她做偉大的犧牲外,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可想了,所以她的犧牲是多麼的高貴與悲慟,既然她將自己定位為偉大、悲情的犧牲者,那麼必定沉浸在這樣的情境中,我講再多其實是沒有用的。 瞭解了張光棣的心理成長過程,需不需要跟張家二老求證張光棣所講的話有幾分可靠性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從劉雁琳的嘴裡,我已經印證張光棣是屬於哪一種個性的人,所以我相信張光棣的「感觸」是真實的。 約好了小朱見面,我們在地方法院地下室的咖啡廳碰了頭。 「怎麼樣,成果如何?張光棣願意簽字了嗎?」 我攪動著手裡的木條,將黑色的咖啡染成黃褐色: 「張光棣從來沒有阻擾簽字的意思。」 「但…他就是不簽嘛。」 「是某種不明的原因讓他簽不下去,不是不簽,兩者之間是有差別的。」 「差不多啦!反正結果就是沒簽嘛!這且不管,那你這次出馬結果如何呢?」 「我可以告訴你張光棣的心理想法,你一但知道他的想法了,自然就懂的如何針對他的心結解決這件事了。」 「怎麼,你不想管了?」 「反正你找我的目的是希望瞭解張光棣在想什麼嘛,現在達到目的啦!我的責任也了了,剩下的你自己可以搞定,我是不插手了。」 「這都再說啦!先說張光棣的想法。」 我抿了口咖啡,看看小朱,徐徐道: 「張光棣出身於書香世家,父母親都在大專院校教書,兩個姐姐不但成績優異,而且品學兼優,才藝更是讓人欣羨,所以說到張家,可是附近幾條巷弄裡響噹噹的人物;加上兩個女兒又乖巧、又聽話,成績在學校總是第一名,升大學每個人都越了一級,老二更不得了,三年就唸完了大學,所以姐妹兩個人目前都是台大研究所的高材生,張家在他們三個姐弟還小的時候,就是街坊鄰居教育孩子的榜樣,為了大家的目光、為了維持高貴文雅的氣質,所以張家從父母到子女,每個人都過得戰戰兢兢,所以我相信三個孩子都沒有很快樂的童年。 一個高尚優雅的家庭本來是所有目光的焦點,同時也必須經得起時間的檢驗;一家人都優異到了這種程度,你可以想見他們一出門,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別人觀察的對象,他們在街上不能哈哈大笑,天熱不能吃冰淇淋,不能穿著清涼休閒一點的衣服上街,甚至屁股癢了還不敢隨手去抓,試問在這樣的家庭長大,要忍受多大的不便;更何況做父母的就以能吸引別人眼光為榮,喜歡陶醉在旁人羨慕又嫉妒的眼神裡,你可以想見三個孩子背負的心裡壓力有多大。 如果三個孩子都是那麼優秀也還算好,壞就壞在那老三張光棣,功課只能差強人意,你可以想見一般做父母的對待這樣的兒子是什麼樣的方式。沒錯,張家夫婦犯下了許多父母都會犯下的錯,就是以功課成績決定孩子的良窳,在成績至上的標準下,就算張光棣平時什麼都表現得很好,但是在父母親的眼裡,他就是一無是處的壞孩子,所以這一輩子他所面對的是各種的否定,『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那樣;書都讀不好還看電視;還出去玩?多唸唸書吧!看看你的成績;你看看你倆個姐姐從來不要人操心,你怎麼不能像她們一樣呢?』老哥,張光棣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你期望他會有什麼樣的態度? 所以張光棣在家裡過得非常不愉快,所受到的壓力也不是你我能想像的,等到他認識了劉雁琳,劉雁琳就成了他心靈上惟一的依靠,所有的一切不愉快都可以向劉雁琳宣洩,所以張光棣非常眷念劉雁琳,因為他知道他少不了劉雁琳,不光是喜歡的問題,最重要的是她是他惟一的依靠。問題是劉雁琳跟他的想法南轅北轍,劉雁琳一開始基於愛的立場,還能不斷安慰他,但當張光棣牢騷不斷之時,就是劉雁琳再怎麼愛他,也開始受不了他了!所以當劉雁琳跟他提出分手之時,張光棣根本無法接受。 劉雁琳其實也是經過努力的,她不是一不爽就提出分手的女孩,照張光棣跟她對我說的研判,劉雁琳多次開導過張光棣無效,所以才在失望之餘提出分手的,而張光棣對劉雁琳所説分手理由,理解只有兩個字,就是『奇怪』,他對劉雁琳所說的理由認為是蠻奇怪、蠻牽強的,表示張光棣從來不曾真正瞭解過劉雁琳,從來沒有在乎過她說的話,從來沒有重視過她的感覺。他們兩個人要的不同,所以分手其實是必然的。但問題是劉雁琳想分,張光棣不想分,所以造成張光棣跑到學校去糾纏劉雁琳,而釀出後來的暴力事件。」 我一口氣說到這裡,喉嚨裡癢兮兮的,便住了口喝著咖啡潤喉。 「這些我都知道,那後來呢?後來有什麼新發展?」 小朱有些迫不及待地追問著。 「後來?後來就是這樣啦!」 我用乾澀的喉嚨擠出沙啞的聲音應答道。 「喂!別賣關子好不好,頂多你這杯咖啡算我的,說吧!後來呢?」 我乾咳兩聲: 「看在咖啡的份上,好吧,我就勉為其難繼續說啦!我剛才已經分析過,張光棣對劉雁琳的感情只有一部份來自於愛,其實絕大部份的因素是來自依賴,他依賴劉雁琳,因為劉雁琳是惟一可以傾聽他講話的對象,當一個人長期處在否定、責難與不信任當中,久而久之他也會對自己產生了懷疑、產生了不信任,所以一個缺乏自信的男人在一個漂亮的女孩面前找回了自信,那麼這個女孩就成了他一輩子心儀、一輩子仰望的對象,所以張光棣幾乎把劉雁琳當做女神一般的膜拜,你說他怎能讓劉雁琳輕易離他而去呢? 現在出事了,每個人都來求他,從肇事者的家長、學校的老師、同學,乃至於自己最心儀的女孩,每個人都來求他,看他的臉色,仰他的鼻息,這對一個一輩子生活在否定、責難與不信任的人來說,這是一種全新的感受,一種難以形容的快感。最重要的關鍵是,張家夫婦也調過頭來要求兒子原諒那些肇事者,這是個關鍵,而且是非常重要的關鍵。」 我喝口咖啡繼續道: 「當然,張家夫婦所考慮到的是現實問題,一來整個事件是自己兒子挑起來的,如果他不硬拉劉雁琳,脅迫劉雁琳跟他走,這場架也打不起來,所以兒子雖然受了重傷,不過真要打起官司,誰輸誰贏還在未定之天,這是第一點;第二點是肇事者已經負擔了所有的醫療費、精神損失費,相對的等於張家已經接受了對方的和解,現在只缺當事人簽下和解書,對張家來說,拿了人家的錢又不簽下和解書,等於是一種背信行為,這對相當重視形象的張家夫婦來說,等於是一種污辱,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所以他們才會反過來要求兒子放放手;第三是劉雁琳願意回到張光棣身邊,對張家夫婦而言,他們太清楚張光棣一旦成為殘障人士,將來選擇對象的機會就有限,與其未來不知結果如何,至少現階段劉雁琳各方面都足以讓他們滿意,若是賭一口氣放棄現成的劉雁琳不要,未來事過境遷,以兒子的條件是否還能找到更好的對象實在讓人懷疑;所以基於現實的立場,他們縱使心疼兒子也會反過來要求兒子和解。 當然,我還少說了一句,就是張光棣在張家夫婦眼中並不是一個及格、一個值得驕傲的兒子,所以在兒子身上發生的事,跟發生在女兒身上處理結果會完全不同;因為張光棣一直得不到父母的歡欣,所以比較起來,張家夫婦也不會太重視兒子,他們會覺得這是命,命運如此也怪不得人,何況還有劉雁琳這麼好的女孩願意跟著他,對兒子而言等於是賺到了,還有什麼怨言好講的。 相反的,如果今天同樣狀況發生在女兒身上,我相信張家夫婦絕不會善罷甘休,絕對會為女兒力爭到底,那怕是召開記者會公佈於世都在所不惜,因為女兒功課好值得為她爭取一切,也因為女兒功課好,所以應該讓大眾知道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孩子,現在身受這麼大的委屈;但張光棣不是他的姐姐,他是父母親的痛,所以縱使他受的委屈再大,張家夫婦也絕不會為兒子開記者會的,因為對張家夫婦而言,這種兒子藏拙都來不及,怎能抬出去丟人現眼呢?所以張家為什麼肯息事寧人,就可想而知了。」 「好,我聽過你的分析了,那跟簽不簽和解書還是沒有關係呀!」 小朱心急的道,眼裡已經充滿不耐與煩燥。 「老哥,有點耐心,我口乾地都快燒起來了,你還挑鼻子挑眼的,有點耐心,重點馬上就來了。真是,這年頭一杯咖啡這麼難賺,還得看你臉色呢。」 「囉嗦!快講吧!」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死小朱,你給我記著。 我剛不是說過,張家夫婦調過頭來,要求兒子原諒那些肇事者是個非常重要的關鍵嗎?關鍵就在這裡。剛才我一直在分析張光棣跟他父母的心裡想法,我不知道你聽進多少,但我要告訴你的是,這些心理反應就是影響張光棣為什麼簽不下和解書的原因。我剛說過,張光棣一輩子在否定、責難、不信任中渡過的,所以他做任何事得到的反應都是否定,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讓他受了很重的傷,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那麼多人來求他,第一次有那麼多人看他臉色行事,所以他眷念這種感覺,眷念這種全新的體驗,這種經驗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所以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也可以這麼偉大,就在這個時候,父母親也介入關說的行列,這對他造成的震憾就更大了!為什麼呢?因為父母是否定他的原兇,對他否定最確切的兩個人,如今一併加入勸導他的行列,等於更鞏固了他的高超地位,這是前所未有的突破,讓他更想緊緊抓住這種感覺不放。 對張光棣而言,這種感覺多美妙呀!所以他緊抓著這種感覺,享受這種感覺帶給他的快感,他知道他一旦簽下了和解書,那麼他就沒有了高高在上的條件,到時將沒有人再奉承他、再侍候他,也再沒有人會對他諂媚阿諛、看他的臉色行事,他將從天上跌到地上,將再度回到什麼也不是的地位中,所以他想緊緊抓住這種感覺,不想這麼快簽下和解書的原因就在這裡。 當然,我還要說的是,這種感覺其實他自己本身並不清楚,而是潛意識裡的一個念頭,所以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簽不下和解書,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建議你先去找張家夫婦談談,告訴他們張光棣的想法,而且要好好跟他們溝通他們錯誤觀念,要讓他們知道成績不代表一切,更不能代表以後的成就與做人的成敗,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就是兒子的心賊,然後由他們跟兒子做溝通,讓兒子瞭解自己的父母,會因為這一件事件的發生,而改變他們對兒子價值觀的看法,只有這樣子,張光棣才會放心簽下和解書的。」 「你幫我去講嘛!」 小朱期盼著。 「不!我只答應幫你瞭解張光棣為什麼不願意簽字,其他部份該由你自己做了。」 「這是你的工作耶!這方面你是專家,我不是啊!」 「這跟是不是專家無關,要是你連這個都做不好,我實在看不出來你算哪門子的檢察官了。」 我狠狠地說道。 「你放心,張家夫婦都是高級知識份子,不是不懂事的人,只要你能讓他們瞭解問題出在自己,我相信他們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我在狠心之餘又不忘安撫他。 「真的?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別忘了你說我是專家啊!」 小朱來電告訴我張光棣已經簽下和解書了,整個案子終於圓滿結束,大夥皆大歡喜好事一樁;還有張光棣也不勉強劉雁琳留在他身邊了,所以劉雁琳喜出望外,差點沒有跪下來舔張光棣的腳趾頭。當然,這是小朱的說法,我只負責轉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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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