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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08 05:13:30瀏覽388|回應0|推薦1 | |
張光棣聞言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盯著對面靠牆的一排書架半天不吭聲,我由著他蘊釀自己的情緒,隔了一會,他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也不知道他們對我的管教算不算嚴厲。」 我注意到我用的詞是「嚴格」,而他用的是「嚴厲」,這兩者之間其實是有區別的,一般人接話習慣會跟著前一人所用的詞句接續著講,若是他改變了用語,就表示這個用語在他心裡其實是沉澱已久的,看來在張光棣的感受上,父母親對他的教育不祇是「嚴格」而是「嚴厲」了,所以下意識的,他用了「嚴厲」這樣的用詞,而「嚴厲」,一般帶有打罵或精神性虐待行為在內,也就是所謂不合理的管教味道很重,張光棣對他父母的管教有這樣的意味在嗎? 「願意講講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講,而且從何說起呢?」 張光棣疑惑地看著我。 「從小你父母對你很兇是不是?跟對你兩個姐姐的態度是一樣的嗎?」 「一樣?才不呢!我姐她們從小就是資優生,從小就為他們爭面子,所以我爸媽哪會惡言以對,我姐她們不像我,我的功課平平,就算唸個大學也是私立的,從來不會為我爸媽爭個面子、奪個獎狀什麼的,怎麼會一樣?」 「你姐她們從小就表現得很優囉?怎麼個優法?」 「你不知道,在我們家附近這幾條街上,談到我們張家可是大大有名的,父親在大學當教授,母親在學院做老師,兩個女兒功課一個比一個好,才藝也是嚇嚇叫,珠算比賽、演講比賽、畫畫比賽、英語比賽、音樂比賽,反正什麼比賽她們永遠拿第一名,無論是全台北市的、全國的都一樣,而且她們的功課在學校也向來是第一的,升大學每個人都越了一級,二姐還三年就唸完大學課程,等於越了兩級,兩個人都進了台大,也都在台大唸研究所,從小街坊鄰居就拿我們家做為教育孩子的榜樣,也在罵孩子的時候常常說『看看人家張家,你怎麼不學學人家張家的孩子呢?』所以你不知道,在這樣的家庭長大要忍受多大的不便。」 張光棣談著兩個姐姐,語氣是既驕傲又沉重。 「那麼你呢?從小你的表現又如何呢?」 「我?我算哪棵蔥,怎能跟我姐比呢?從小我的功課就不好,又不聽話,成天就想著一些有的沒的,國中連個升學班都排不到,高中只能掛上公立的車尾,到了大學,也只有唸私立的命,平生沒拿過幾張獎狀,當然也沒資格為張家爭光了。所以我憑什麼跟我姐平起平坐,你說是不是?」 張光棣娓娓道來不急不緩的,語氣卻明顯的透露出對父母的不滿,顯然這是他的心結,只不過這跟他簽不下和解書好像沒多大的關係。 「你父母平時怎麼跟你說話的呢?」 「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父母平時在言行上都是怎麼對待你的。」 「不是好孩子嘛,還有什麼方式對待的,跟一般做父母的差不多吧。」 「講個例子來聽聽如何?」 「怎麼說呢?比方說我每天放學回來,吃飯的時候我爸就會唸我,說我該多學學姐姐,又說我成天不用功就曉得玩,把心都玩野了,還說我家三個小孩怎麼就我不爭氣,說我跟街上那些流氓沒有兩樣,成天不學好,好的不學儘學些壞的,吃完飯看個電視新聞又被唸,說一天到晚窩在電視機前面,就曉得看電視,功課一蹋糊塗也不管,反正就是這一類的。」 張光棣挺無奈的道著,眼神儘是落寞。 「你曾有過前科嗎?」 「沒有,怎麼可能,如果我犯過法,我爸會打死我的,哪能活到今天呦!」 張光棣有些受了委屈地輕叫道。 「那你以前在學校因為品性有問題記過處份,或是老師約談過家長嗎?」 「從沒有過哇!」 「那你爸怎會說你跟街上的流氓沒兩樣?怎麼會這樣說自己的兒子呢?」 我有些奇怪的問著張光棣;按常理來說,張光棣是張家惟一的獨子,這種情形下,一般家庭會特別寵愛這個獨子,像疼寶貝蛋般的捧在手掌心裡,惟恐冷著了、餓著了、跌著了,絕不會像見著仇人一般的仇視他,當然,除非他不是張家的親生兒子;不過不是張家的親生子,這一類的推想見諸於言情小說、家庭倫理大悲劇中,似乎跟現實生活扯不上關係,而且我接觸的個案中,也很少有非親生子女在家中受歧視的現象,似乎養子受歧視,只在戲劇跟小說中才會出現,現實社會中是不是親生子女,做父母的態度幾乎是沒有差異的。 「我怎麼知道,大概是我功課比不上我姐,所以在他們眼裡,我就該一無是處了吧!在我們家,一切是功課至上,只要功課好就是好孩子,功課不好就該下十八層地獄。」 「你的意思是……你父母都是以學業成績好壞做為教育孩子的標準?」 「不祇是教育的標準吧,應該說是判定一個人是好是歹的惟一標準,對,成績好就是好人,成績不好就不是好人。」 張光棣憤憤地說。 「所以嚴格說來,你沒有做過任何壞事…或是任何不對的事囉!」 「我在學校品性算不錯的,從來不搞小團體,也不翹課,安份守己,沒記過警告或申誡以上的處份,倒是擔任糾察隊啦、參加一些活動、比賽啦,記過一些功倒是真的,只是這些功不像我姐她們參加校外比賽得到的那些獎項,不能為我父母多添光彩是真的。」 原來如此,張家夫婦以課業成績做為判定孩子是否受教的標準,功課好就是毫無缺失的乖寶寶,功課不好,就算你做盡天下好事也都不算個東西。所以功課好,在家就有地位,功課不好就只能好自為之了;不過這是張光棣的說法,事實是否如此這就難說的很了。 「你跟你女朋友怎麼認識的?」 「她是我學妹,只是不同系而已,常在學校碰到,聊著聊著就這樣認識了。」 「你們是怎麼鬧翻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也許是認識久了沒有新意了,所以她又認識別人了吧!總之我問過她,但她給我的答案都蠻奇怪的,我想她是在找個藉口搪塞吧。」 提到女友,張光棣有些無奈,但也有著些許的興奮。 「出事之前她離開了你,等事情發生了,她又願意回到你身邊,這種情況你真能接受嗎?」 「為什麼不能呢?只要她能回到我身邊,我們能夠重新開始,以前的種種譬如昨日死,不是嗎?」 張光棣眼神散發著光彩,看來他真的很愛她,要是一般人的話………,算了!張光棣又不是一般人。 「你難道不曾想過,她是為了平復這段傷害,所以才願意回到你身邊的嗎?」 「我當然知道,不過這沒有關係不是嗎?她總是回到了我的身邊,這就夠了。」 「平時你跟她相處的如何?如何互動的呢?」 「其實我跟她真的相處的很好,平時是無所不談的,我們之間不是光談風花雪月,你知道嗎?雁雁是個很有內涵的女孩,我們常談彼此的感受、想法、常交換內心世界的東西,所以我們的戀愛是很真摰、很偉大的,不像一般人交往的那麼膚淺,所以縱使雁雁中途變過心,我也不會放棄她,因為我真的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孩了。」 離開張家,我從小朱處取得劉雁琳的電話,然後跟劉雁琳連繫,問她是否願意跟我見個面,劉雁琳很大方的答應了,完全沒有忸怩作態之處,我想大概她早從小朱處知道我這個人了。 我和劉雁琳約在國家圖書館見,然後越過馬路踱到中正紀念堂,開門見山的,我問她為什麼要離開張光棣;因為我覺得這是相當重要的一件事,而我們的光棣兄似乎完全不瞭解女孩子,對劉雁琳的答案只是用「奇怪」兩個字來形容,表示他根本不瞭解劉雁琳,所以為了追求答案,我只有請劉雁琳本人親自告訴我這個答案了。 「其實我早就受不了他了!你知道嗎?他成天就會跟我發牢騷,講昨天他爸爸怎麼樣、怎麼樣,講他媽媽怎麼樣、怎麼樣,又講他姐姐如何、如何,老天啊!我要的是一個可以照顧我、可以疼惜我、憐愛我,隨時願意把我捧在手掌心裡的男人,而不是一個長不大,成天牢騷滿腹,好像全天下人都對不起他的人,我要的是一個堅強、體貼、善解人意又有個性的男朋友,他不是,他除了發牢騷之外,我看不出來他有什麼個性可言。」 「這一點妳跟他溝通過嗎?妳告訴過他妳的感受嗎?」 劉雁琳苦笑的搖著頭: 「何祇講過,講了N遍了,但他根本聽不進去,他太自我了!腦海裡只有自己的感受,根本顧不到別人的感覺,我不是沒有愛過他,初期我能忍受他的牢騷,我會撫慰他、鼓勵他,不過再怎麼樣,你總不能天天發著一樣的牢騷吧,天天如此了無新意,好像跳針的唱片不斷重覆、不斷重覆,我再愛他也會受不了的,這一點我想你能懂吧!我希望面對的是一個樂觀、開朗、進取、有朝氣的男生,而不是成對著一個牢騷滿腹、愁眉苦臉,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他錢的人,這一點我真的做不到,我受不了再這樣下去啊。」 「嗯哼!所以妳選擇離開他。」 「如果換做是你,你願意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嗎?」 我沒有回答,眼光順著廣場上的旗杆落在背後紀念堂的白色石階上。 「我想你也不願意的,天下大概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 劉雁琳下了結論。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願意回到張光棣身邊?」(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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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