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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08 02:11:33瀏覽333|回應0|推薦2 | |
「報告!」 「請進!」 朱士傑推門進入房間,摘下頂上的帽子搔搔頭: 「學長,不好意思麻煩你,我們隊上有個學生蠻麻煩的,我也約談過他了,不過好像一點用也沒有,所以只好請學長幫忙跟他談一談了。」 「嗯!是什麼樣的問題呢?」 「這學生以前參加過幫派,有組織犯罪前科,到隊上後成天跟同學吵架、打架的,警告他好多次了就是不聽,所以我們隊長的意思,這種人乾脆讓他退訓算了,省得我們成天為他傷腦筋。」 「這學生叫什麼名字?」 「韓卓。」 「好,那你叫他十點鐘到我這裡來一趟好了,他的個人基資先拿給我看看,…他有沒有比較要好的同學呢?」 朱士傑苦笑道: 「那種人很難有朋友的,學長看過就知道了。」 從朱士傑的態度中,韓卓這個人引起了我的好奇,這是個什麼樣的學生?為什麼會沒有朋友願意跟他交往呢? 韓卓的個人基本資料很快送到我的桌上,就薄薄的幾張紙,記錄了韓卓的生平經歷;韓卓父母離異,有一個哥哥,父親從事工職,家境小康,除了在國中時曾因加入不良幫派被警查獲的前科外,看不出來有什麼特別的,比較引人注意的是資料上的照片,光面、平頭的韓卓看起來有些猥瑣,眼神混濁而無神,感覺上看了挺讓人不舒服的。 看完資料沒多久,韓卓就由他們隊上的分隊長帶到了我的房間,我將分隊長遣走,獨自留下韓卓在茶几前的長沙發上坐了下來;一開始,我並不急著找他說話,只是遞過煙並為他點上,他有些驚訝我的舉動,神情有些窘迫和不安的接過煙,待他猛猛地吸了一口煙後,整個人方才開始鬆懈下來;我注意到韓卓擎著煙的手有些微微發抖,下意識地,我懷疑他有吸食毒品的嫌疑。 乘這當兒,我仔細地打量著韓卓,他給人一種很厭惡的感覺,眼神游移不定,眼白處盡是黃濁濁地,眼角的血絲向中央瞳仁處集中,看起來似乎疲累致極,他的臉似乎有幾個月沒洗過了,給人一種髒兮兮的印象,臉上皮膚並不好,黃中帶黑還有許多疤痕夾雜其間,他的雙頰削瘦,顴骨突出,五官整個成尖尖地向前凸出,神情詭譎而猥瑣,就像一隻放大的老鼠,給人一種嫌惡、骯髒,又忍不住想一拳頭夯在他鼻子上的感覺;對!他給人的感覺,就是那種覺得不打他似乎對不起國家民族的那種人;一身制服穿在身上總是變了個味,缺了那一點雄糾糾的味兒,看起來邋哩邋遢,有種不倫不類的頹廢;像傳統連續劇裡演的專門欺侮自己人的日本漢奸,白白糟蹋那身制服的感覺。這傢伙沒有吸食過毒品才怪,活脫脫就像個大毒蟲。 我在他左側的單張沙發上坐下來,身體微傾向他: 「聽你們輔導長講你常跟同學吵架、打架的,怎麼回事?願意跟我說一說嗎?」 韓卓吸口煙,沒有看我,只是瞪視著他的前方,不,其實不算瞪視,因為我發覺他什麼也沒看,眼神是渙散的;他將煙徐徐吐出,方轉過頭,操著台語對我道: 「我們輔仔向你打小報告噢!幹!爪扒子。」 我微微笑道: 「這不是爪扒子,這是關心你,你知道嗎?因為跟人打架可以構成行為不檢,行為不檢是可以退訓的,所以你們輔仔很關心你的情形,他不希望你退訓,所以找你談過,但是成效似乎有限,所以他希望我能找你聊聊,找出問題根節,畢竟他對你的期望是很深的,他希望的是你們有多少同學進來,就有多少同學出去,因為每一個學生都是他關心的,你們輔仔不會因為你常跟人打架就看不起你,對他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被挖去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疼呀。」 韓卓聽了我的解釋似乎有些釋然,整個人又放鬆了些,臉上那股屌兒啷噹的神色也淡去不少: 「其實我也知道不該跟別人打架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嘛!」 「怎麼說?都是為了什麼原因吵呢?」 韓卓不吭聲,只是悶悶抽著煙,我耐心的盯著他,而他在考驗我的耐性。 「怎不說話呢?」 他的煙灰燃盡了長長的一截,幾乎隨時會落在我的茶几上,我遞過煙灰缸,讓他將煙灰彈進缸裡,我再繼續追著問。 「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我就是不喜歡他們碰我啦!」 「碰你?怎麼碰你?是打你嗎?還是挑釁你?」 我以為這個年齡的人所謂的「碰」,就該是一種挑釁動作的代稱。 「不是打啦!就是碰呀,我不喜歡別人碰我,如果有人碰我,我就會忍不住跟他吵啦!」 韓卓挺不耐煩的,似乎有懶地跟我解釋的味道。 我有些啞然: 「你是說……就是單純的碰?就像這樣?」 為了確定我沒有會錯意,我伸手向前將掌心搭在他的肩上,接下來,他的舉動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強烈;當我的手一搭上他的肩頭,他反射性的跳起來,將我的手甩開,瞪著兩眼惡狠狠地盯著我,活像一隻待機而噬的惡狼,兩手握拳已經高舉到胸前來了: 「不要碰我!」 他紅著一雙眼大聲吼著,整張臉扭曲地非常厲害,幾乎完全變了形。 我被他無預警的大動作嚇了一跳,不期然地退了一步;我不知道我的臉色變得如何,不過想得到一定不好看,被這種突如其來的暴力嚇到,我也無力維護我當長官的自尊了。我知道他隨時會出手,所以定了定神,吸了一口氣鎮定一下自己的情緒,方才自驚魂中拉回現實,帶著顫抖而柔聲的安撫他道: 「韓卓,沒事,放輕鬆,…放輕鬆,來,深呼吸,吸氣……,再吸…,好,吐氣…,再一次,深呼吸…,吸……,吐……,好些沒?」 我溫柔地引導韓卓以深呼吸的方式慢慢放鬆繃緊的精神,同時也藉這機會讓我自己被駭到的情緒鎮靜下來,慢慢地引導,引導,韓卓在我的引導下逐漸恢復正常,眼不再紅,神情不再猙獰,握拳的雙手也鬆散開來;不過恢復的太「正常」了,整個人反而像洩了氣的皮球快站不住了。我讓他再度坐回沙發上,這一回我可不敢再碰他了。我懷疑他有某種程度的心理疾病,所以才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 「好些了嗎?」 我壓低了聲音,刻意跟韓卓保持適當的距離。 韓卓癱在沙發上動也不動,整個人呆呆地瞪視著地面,驀然,他的神智彷彿突然清楚起來了,他打了一個寒顫,全身抖動一下,好像這才意識到我在旁邊,一骨碌地自沙發上跳起來向我道歉: 「對不起,處長,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有意的,…請處長原諒我,不要讓我退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韓卓用他充滿了沮喪、懊惱的神情看著我,眼裡自責的意味很重;不過偏偏他生就一副讓人想搥他的長像,用這種悲淒自責的表情,只會讓他看起來更惡心、更讓人反感、更----慘不忍睹。我避過他的面容,將視線投射在他背後的牆上: 「你不想讓人家碰你,這樣的情形有多久了?」 「嗯…很久了!從有記憶以來吧!…其實這也沒有什麼,我就是不喜歡人家碰我……報告處長,我總有一點自主權吧,總可以有保護自己身體的自由吧。」 「嗯!你說的沒錯,當你不想人家碰你時,誰都沒有權利藉故碰你來挑釁你,你是有自我身體的主宰權;只是當人家無意間碰到你時,你不覺得你的反應過當嗎?這不是故意噢,在擁擠的人群中,人和人之間身體上的接觸、擦撞都是正常的行為,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強烈的反應有時會傷到人呢?」 韓卓不吭聲,只是漫無目標的凝視一點;我耐著性子又問了幾次,他才不耐煩地道: 「不會啦!如果人家碰到我,只要道歉,我是不會跟人家吵的,我又不是很愛跟人家吵架。」 「就像你剛才的那種態度嗎?你以為誰會跟你道歉?而且人家又不是故意撞你,是誰撞誰都還不知道呢,你又怎能要求只要碰到你的人就得道歉?又怎知是不是你碰到對方呢?」 韓卓咬著牙: 「不!我是不會碰到人家的,除非是人家來碰我。」 「好,那就僵在那兒了!任誰碰到你,我相信都不是故意的,結果你要人家跟你道歉,本來碰到就碰到,誰也不會在意什麼,但你這樣的態度就讓人火大了,你要人家道歉憑什麼?你說人家碰你,人家也可以說是你故意碰他們呀!這不就吵不完了嗎?吵不完就會打架,打架沒有不動手動腳的,試問本來只是單純碰一下,只要避一下就沒事的,但你要將事情複雜化,結果何祇是碰一下,簡直是整個身體都被別人摸過、揍過,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韓卓皺著眉痛苦地道: 「我也不想這樣啊!但大家真的是故意的,真的!」 我將視線自牆上拉回到他身上,看到他皺著眉、苦著一張讓人看了就滿心不舒服的尊容,急急將視線又投回原處: 「你怎麼知道大家都是故意碰你的?你有證據可以證明嗎?如果沒有證據是不能隨便亂說的。」 韓卓仍鐵齒地道: 「反正我就是知道,他們都是故意的。」 我耐著性子分析著: 「不是每個人都想跟你吵架、打架的吧!是不是?」 韓卓沒有吭聲,一臉的敵意隱隱浮現。我逼著韓卓正視我的問題,迫著他必須回答我的問題。韓卓被逼得躲不開了,方無奈地道: 「我想是啦!是啦!--可不可以?」 韓卓的敵意逐漸增強,口氣變得強硬與挑釁。 我故意漠視他的情緒,繼續說道: 「既然你同意不是每個人都想找你打架、吵架,那麼就該同意很多人會碰到你,其實不是故意的了,是不是?」 韓卓咬咬牙,自齒縫中迸出: 「不對!他們都是故意的!」 我深吸一口氣,平緩一下想罵粗話的衝動: 「你認為『每個人』都是故意找你碴,故意挑釁你,找你吵架是不?」 我特別強調「每個人」這三個字,試探韓卓的看法與想法。 韓卓悶悶地低著頭,又是半天不吭聲,而我的耐性已快被他磨光了!隔了好久,他依舊咬著牙: 「對!每個人都是。」 我怕他沒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再試著探詢: 「你的意思是…每一個人?沒有例外的嗎?一個都沒有嗎?」 韓卓倔強的搖搖頭,牙關咬得緊緊的,在兩頰下緣形成硬繃繃兩個角: 「哪有例外的,都是故意找我麻煩,想找我打架的,反正這一輩子我看太多啦!都是這個樣子,錯的永遠是我,好像我才是那個挑釁的人,媽的,真要惹我,我就給他死。」 從他的偏激態度,我猜測他可能有心理疾病的想法更確信了,只是,是什麼樣的心理疾病呢?又是怎麼樣造成的?這引起了我很大的興趣。 「抽煙!」 我又自煙盒中拿出一支煙遞向他,主要的在轉移他逐漸凝聚的敵意,更要轉移他新起的殺意,因為我看得出來,當他情緒滿盈的時候,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他不是講大話,是真的會幹出點什麼來,韓卓是個不定時炸彈,我很奇怪他在到隊後打了那麼多次架,居然還沒有把他的情緒引發出來,真是託天之倖了。 他為自己點上了煙,一連串吸了幾口,終於將自己的情緒撫平下來,他的雙目赤紅,臉色青紅不定,不久就轉為灰白,嘴唇輕微顫抖著,煙嘴緊緊含在雙唇間,飄散濃烈的藍煙微微遮住他的臉,讓他猥瑣的容貌稍稍柔和了些。他將煙拿離唇邊,煙嘴已經被他咬掉了一截,在雙唇間留下幾絲暗褐的煙絲。(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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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