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cerpt：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惡夢》 - Notes of a Proust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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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惡夢》

2015/07/28 05:48:47瀏覽199｜回應0｜推薦9

Excerpt：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惡夢》

《惡夢》集結了二十幾篇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短篇創作，或短或長的故事中，有些像是過往的回憶；有些富含人生哲理；有些則是顯露時代的傷痕。
其中比較特別的是，〈運河〉裡頭的夢境與《第三謊言》有著相類似的場景，一種達利式的超現實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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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夢
C’est egal
作者：雅歌塔‧克里斯多夫/著
譯者：胡瑛
出版社：小知堂
出版日期：2005/06/10
語言：繁體中文

內容簡介
女人發現丈夫於睡夢中跌至床下，腦袋插了一把斧頭；一個等待北上列車的男子在最後一次擁抱愛犬時，卻意外地化成了雕像……一幕幕詭異卻動人的惡夢場景，是雅歌塔‧克里斯多夫從一九五六年離開匈牙利之後的流亡生活，最具神秘色彩的短篇創作。《惡夢》虛實不定的夢境般情節，既像自傳又像寓言的陳述方式，透露出作者對於可笑的人生百態的暗喻，也隱含了對於生命無常的悲涼之感。

【Excerpt】
〈運河〉
男人看著自己的一生，一幕幕地在眼前上演。
他的汽車在數公尺外的地方燃燒。
地上紅一片白一片，有血跡，有雪，有月經，也有精液。在更遠處，有一大片環繞在光圈裡的靛青色山脈。
男人心想：
「他們太早點燈了吧！天還沒黑呢！我不知道那些星星叫什麼名字，也從來沒看過。」
他感到頭暈，想要嘔吐。於是，他再度躺下來開始作夢，永遠一模一樣的惡夢。
他夢見自己在出生的村子裡行走，想要和兒子團聚。他的兒子在村子的一間屋子裡等他，他也曾經在那裡等待自己的父親。
然而，他卻迷路了。他不認得那些地方，也找不到自己的街道與房子。
「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走到大廣場，發現周遭的房子閃閃發光。是的，那些由黃色金屬和玻璃蓋成的房子，高聳地直入雲霄。
「他們怎麼搞的？太荒謬了！」
他頓時恍然大悟。
「他們找到金子了。老人口中的金子，金礦，傳說中的金子。他們找到金子後，用黃金打造了一座獨一無二的恐怖村子。」
他離開廣場，在一條兩旁都是木屋與破舊穀倉的老街上行走。地上盡是灰塵，他赤腳行走其上，覺得很舒服。
「這就是我的街道，我已經找到了，不會再暈頭轉向而找不到方向了。這裡的一切都是老樣子。」
突然，他感到神經緊繃。
他回過頭，看見一頭美洲獅出現在馬路盡頭。牠的毛色呈米色與金色，絢麗奪目，光滑柔軟，在太陽下閃爍著金色光芒。
所有東西都燃燒起來了，包括房子和倉庫。然而，他仍必須在兩道燃燒的牆之間繼續前進，因為美洲獅正雄糾糾地跟在他後面不遠處。
「躲在哪裡好呢？這裡除了火焰和獠牙，沒有任何出口。或許馬路盡頭會有出口吧！這條路不會無窮盡地延續下去，每條路都該有終點。路的盡頭應該會是一座廣場，或是另一條馬路。救命呀！」
男人大叫起來。美洲獅就在他後面很近的地方。他不敢回頭，也不敢前進，彷彿雙腳深深地定在土地裡。男人驚恐萬分，等待動物離開。最後，牠躍過了男人的肩膀，爪子撕裂他的上臂。抓破了他的頭部。
美洲獅越過了男人，沒有停留。牠無動於衷，繼續前進。牠最後躺在一個孩子的腳邊，那孩子原先並不在那裡，是後來才出現的。孩子摸了摸美洲獅的頭。
孩子注視著驚慌失措的男人。
「牠是我的美洲獅，牠不凶惡，你不必害怕。牠不吃肉，只吃靈魂。」
火舌熄滅了，烈焰也不再燃燒，整條街道只剩下柔細和冷卻的灰燼。
一抹微笑照亮了男人臉上的輪廓。
「你該不會是我的兒子吧？你在等我嗎？」
「我沒有在等人，不過我的確是你的兒子。跟我來。」
孩子領著他來到城市邊緣。河流在強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黃色光芒。幾個躺著的身影隨著微風前進，眼睛注視著星光點點的天空。
男人發出一聲冷笑。
「這是出現在夢裡的人類吧？沒錯，是一些老人。我還認得出漂流在青春之流上的父親和母親。」
如同雕像一般的金黃色美洲獅，在一座雄偉的建築物前面拉長了身子。
美洲獅說道：「不，你太笨了。別笑！那不是青春之流，而始帶走城裡廢物的河流，它帶走死人和所有居民亟欲擺脫的事物，像是壞心眼、過失、懶散、背叛、罪惡、謀殺等等。」
「這裡發生過謀殺？」
「式的。所有的東西都會被這條贖罪的清流帶走。不過，死人卻還會回來，因為海洋不接受他們。海洋將他們沖進了另一條運河，那條運河又將他們帶來這裡。接著，他們便像死去的亡魂一樣在城裡打轉。」
「可是，他們看起來很快樂呀！」
「他們臉上始終帶著禮貌的表情，誰曉他們厭惡的到底是哪些人呢？」
「可能是你吧！」
「我承認自己只看見他們的外表。」
「你承認什麼？」
「他們用層層外表覆蓋自己。讓層層相覆的外表成為他們真實的內在，接著，那層內在又變成他們的外表。」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不要緊！反正你快要死了。死了以後，你就會掉進運河裡，在城市裡打轉。」
「不，我死後會飛向星星。」
「即使是小鳥，也會在死亡後墜落，更何況你沒有翅膀。」
「我的兒子呢？」
「就在我後面。他會幫助你。」
孩子舉起瘦弱的手。觸摸男人的背部。男人倒了下去，沒有叫喊。他在運河的水面上漂浮，眼睛盯著再也看不到的星星。
孩子聳聳肩，逐漸走遠。
美洲獅嘆道：
「每一代都重複著同樣的場景。」
牠碩大的頭低垂在前腳上，所有的建築物隨之倒塌。

〈小偷〉
關好門戶。我會戴上黑手套，悄悄光顧。
我不是粗魯無理之輩。也不是貪婪愚蠢之徒。
若有機會，您可以在我太陽穴和手腕處看見網狀的微血管。
但是，我只會在很晚的時候。當賓客已經離開，醜陋的吊燈熄滅，大家都已就寢的時候，才會進入你們的房間。
關好門戶，我會戴上黑手套，悄悄光顧。
每天晚上，即使只停留片刻，我卻必須馬不停蹄地光顧所有的房子。
我不是粗魯無理之輩，也不是貪婪愚蠢之徒。
當你們在早晨醒來，清點金銀財寶之時，並不會發現有任何損失。只是短少了一天的性命。

〈一座城市〉
這座城市小而寂靜，街道狹窄，房子低矮，並無特別漂亮之處。
我不知道為何要這麼說，我只知道如果不說的話，環繞在城市四周又高又黑的山脈影子，就會壓得我無法呼吸。
每到黃昏，那裡的天空就會染上詭異的色彩。好奇的居民們紛紛走出屋子，試圖替那些顏色取個名字。然而，那些顏色卻太怪異而無法命名。
我經常提及這一點和我們的房子。然而，我卻忘了提到花園裡的樹木。
夏天剛屆，我們就會在蘋果樹下發現掉落的蘋果。那些蘋果雖然尚未成熟，卻甜美得如同蜂蜜。成熟的蘋果滋味如何，我無法得知，因為我們總是在尚未成熟時就吃下它們。
此事我已經不復記憶。當我還是孩子時，怎麼能事先知道我會忘記呢？
天色已晚。夜晚，那裡始終沒有任何動靜。窗前的簾幕文風不動，街道上一片死寂，令人心驚膽跳。因為山裡躲著一個又兇又黝黑的男人，正走向城裡，敲著上了兩道鎖的門。
天亮前，我必須說出一切。
我必須提到河流、落日映照著的井、令人快樂而安心的夏天、清晨五點就照躍在臉上的太陽，以及教堂裡的花園。
每年秋天，當我們發現花園裡的紅色樹葉突然掉落一小撮時，總會感到詫異，因為我們仍沉溺於美好時光裡。
的確令人訝異。樹葉一直掉落，不斷地掉落，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我們赤足走在樹葉上，天氣還很炎熱。大家愉快地笑著，內心卻已開始恐懼。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