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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張菱舲的《撥暗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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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張菱舲的《撥暗撩亮》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697809
撥暗撩亮
作者:張菱舲
出版社:聯合文學
出版日期:2015/12/08

張菱舲第十一本著作,共三大輯。詩與文互為交織,著作中有Giacometti的孤絶、Chirico的淒涼、Dali的幻真、Van Gogh的熱情、Duncan的先驅、Nijinsky的破格、Miro的童心、飄Philip Glass的樂音、灑Philip Glass樂音的深情、悟莊子的夢覺、真假、虛實和有無的哲意,那樣絕美精緻細織的文筆,詩情哲意隱浮其中,讓讀者在千噚之下採集珍珠。

Excerpt
〈李清照詞旅馬利蘭州〉

國慶季節,美麗藝術的星條旗,將又濕又熱的南方,飄得像又回返的台北氣候。但是,這裡是馬利蘭州,遍野皆碧,仙氣盎然。小巧細緻的馬利蘭遠離氣象磅磚深谷的紐約大城。
二十四年前,我曾履步於斯,涉水銳石滿河的瀑流。二十四年後,再臨瀑流的另一邊,百年前的一條古老運河,婉延至俄亥俄州,運客殖民時期的驢騎,拉牽木閘中的木船。時空交錯,如果是秋季,又如果——
李清照在此流浪,將會有一番如何的凄清呢?
盛夏,風撩野林,公園中,有園養的野鴨,在車前搖擺而過,踱步閒適的古昔。如果李清照在此流浪,將會有如何的尋尋覓覓呢?如果李清照在此遇到Emily Dickinson,又會有一番如何的景象呢?
千年前,中國的古典女詩人,與百年前,美國的現代女詩人,如果在這條古老的運河邊相遇,午後細緻的陽光,從林間流下來,流進瀑流,兩顆精緻的靈魂,會敏感些什麼呢?
二十四年前,在這條古老運河的另邊另一方景象。從公園運河高處臨下,望向隔林隙縫間展露的,二十四年後的瀑流銳石,彷彿又聽到那時初臨斯土的興奮,前途未卜的那個黃昏,與當時決定到紐約去奮鬥的決心!「浩浩然三千里滑弦」的壯志豪情!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的李清照吟咏梵谷著名夜空的意象。真是:「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她吟咏我此時的情懷。只氣象依舊,衣著仍然。
如千年以往,李清照在此,或百年以還Emily Dickinson 在此,將會有如何的一番相遇呢?路彎路轉,經過重重巒巒美國典型的叢林,那只不過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公園,像美國到處皆然的古老公園。運河呢?長雖長至俄亥俄州,但看起來,我還以為是台北台大門前那條水溝,小時候曾由生物老師帶我們去抓過原始單細胞生物草履蟲的溝圳,那條婉延在新生南路的大圳。
午時,木開開處,也像溝水的水流,流進淺處,載滿遊客的木船,就水漲船高的到達水準,兩匹高駿的驢騎就拉牽木船,拉回往昔的時空。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的李清照,如在吟咏此時。此情。此景。
「倚遍闌干。只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哀草。望斷歸來路。」
她在吟咏我。
Emily Dickinson
呢?則是:

“Exultation is the going

 Of an island soul to Sea
(「歡然而去
一島回歸海洋的靈魂」
也是「無情緒」的ED.:
"And shut the windows down so close

My spirit caunot see?
Wholl let me out some gala day
With implements to fly away,
Passing pomposity?”
(「於是將群窗關起垂下,
我的心靈就無可窺見了嗎?
是誰將使我遁出那些節慶之日
穿過奢華
得以實現遁逸」
國慶季節,人潮濤濤,烈日熏烤的巴特摩爾海灣,我拉長了臉,滿面蕭索,只顧專心躲避人群,專揀路旁小徑穿過,如果她們看到這樣的我,又會有如何的表情呢?隱居的Emily Dickinson,與不得不奔波旅途的李清照,看到我這時的神態,又將會有如何的同情呢?
詩人透過距離,才能擁抱自然與人情。千年以往,或百年以還,我在安逸的馬利蘭州公園裡,在即將劇終的世紀,依關干上一世紀,望古老的運河旁,冥想著兩位女詩人的靈魂,冥想Emily Dickinson的:
“I’m nobody! Who are you?

Are you-nobody-too?”
(「我什麼也不是,您呢?
您也什麼不是嗎?」
的渺渺如「滄海之一粟」。
或者是李清照的: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的no body 呢?(不夠份量呢?)
立足於斯土的二十四年時空。當時已老當益壯的爸爸,在台北自動退休,後來就在紐約依親生活,現在呢?「哲人已遠」,已是天上人間的距離。爸爸在他寫的詩裡已:
「縱使西江都是淚。鄉愁動。再登樓。」
在他〈水晶簾〉詞中,流天人永隔的淚。我們的淚。古老運河混沌不動的河水,呼吸山林濕熱的南方,人生的無奈。
詩人透過距離,才能擁抱自然與人情。千年以往,或百年以還。
"Until the moss had reached our lips-

And covered up-our-names"
(「直到青苔蔓過攀上我們唇際
淹沒了我們的——名字」
"These are the days when skies resume

The old-old sophistries of June-
A blue and gold mistake.

Oh fraud that cannot cheat the Bee-
Almost thy plausibility
Induces my belief."
(「那樣的日子天空重複著
六月古老古老的詭辯——
湛藍與金黃的錯誤

呵騙子也不能騙過一隻蜜蜂——
你幾乎像真的那樣
誘使我信服」)

時光淹沒了一切,包括我們的名字。像地球面臨的末日毀滅一樣。那時,人生的恩括與怨,愛與嫉恨,均將毫無意義,無足輕重了。
山林陽光已斜,日規午後時光。敏感於此的Emily Dickinson

「那是一道確然斜下的光亮
在冬日的午後
如此壓抑而下,如沉沉
大教堂的旋律

天堂式的創痛予我們——
我們無從言說的神聖感傷
但是內在不同的性質
就是其所在的意義

沒有任何可以導致
顯示的絕望
那是一種堂皇的痛苦
送我們至空靈之處

當它來時,大地也聆聽
陰影——就屏息
當它遁去,就像是種距離
俯望死亡」

("Theres a certain Slant of light,

Winter Afternoons –
That oppresses, like the Heft
Of Cathedral Tunes –

Heavenly Hurt, it gives us –
We can find no scar,
But internal difference –
Where the Meanings, are –

None may teach it – Any –
Tis the seal Despair –
An imperial affliction
Sent us of the Air –

When it comes, the Landscape listens –
Shadows – hold their breath –
When it goes, tis like the Distance
On the look of Death –”)

敏感於斯的李清照呢?將是一種〈如夢令〉的感傷吧?
「誰伴明月獨坐。我共影兒兩個。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無那。好個悽涼的我!」
一如「遙想楚雲深。人遠天涯近。」的朱淑真,也是「淚向愁中盡」的傷懷。
西方廟堂的神聖光影,與東方古典觀照的化天人大千於小千的個人情思,類皆同情。
婉約的女詩人,婉約如水的情懷,在我此時的心中流過馬利蘭州瀑流,瀑流的古老運河。藍眼碧眼棕眼映照黑珠黑瞳,流水深處,川流如我長長的髮絲。如果千年以往,百年以還的女詩人,李清照與Emily Dickinson在此相遇,在小巧細緻的馬利皇后后土上相遇,將會有一番如何的景象呵?
山林陽光已斜,樹幹日規午後時光,現實回返,李清照已杳如千年的古典,ED.也隱居百年之前。我回到紐約大城深谷時,已經黃昏。回想我自己的詩句〈境秋〉:

我就在陽光豐盛之處
午後斜陽距離的黃昏
望悠然無為的秋凝然望我
塑我的坐姿
塑成一種傳說
於是我就述說自己
敘說那樣的故事
當我從午後踱過時
也許,秋天時,我會再去看一次楓林,看滿園秋(景)境。

一九九四、七、十二
於紐約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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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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