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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菲力普.普曼的《好故事能對抗世界嗎?》之〈比烏拉溫柔夜:威廉.布雷克與幻象〉
2024/04/10 05:32:34瀏覽165|回應0|推薦4
Excerpt:菲力普.普曼的《好故事能對抗世界嗎?》之〈比烏拉溫柔夜:威廉.布雷克與幻象〉

威廉.布雷克是作者菲力普.普曼個人非常喜愛的作家。本書有好幾個章節也都特別談到布雷克,以下挑選〈比烏拉溫柔夜:威廉・布雷克與幻象〉摘要分享。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92451
好故事能對抗世界嗎?
Daemon Voices: On Stories and Storytelling

作者:菲力普.普曼 , 賽門・梅森/編者
原文作者:Philip Pullman, Simon Mason
譯者:王翎
出版社:麥田
出版日期:2021/06/03

本書選自菲力普.普曼近二十年超過一百二十篇演講、報刊雜文,可謂其思索故事的精華集結,除創作心法,亦從寫作技藝、知識、歷史等角度解剖故事在文化中扮演的豐富面向,更觸及科學、民主自由、威權主義及教育等議題。他以想像能回應現實為旨,寫出〈執寫實之筆,創奇幻之作〉;〈熱氣球上的辯論〉指出故事有如萊拉宇宙裡的黃金羅盤,層層符號埋藏著對生命提出的大哉問。普曼是創作者,也是思想家,他始終相信,故事將帶領我們理解人生、參與社會,讓我們認識人性──人如何去愛、鬥爭、背叛,如何對抗世界,獲得思想與行動上的自由。

Excerpt
〈比烏拉溫柔夜:威廉.布雷克與幻象〉
Soft Beulah’s Night

WILLIAM BLAKE AND VISION

論五十年來令我靈思泉湧、醺然迷醉的詩人及其莫大力量和深遠影響。

有時候,一位詩人、畫家或音樂家,就像鑰匙一般,解鎖、釋放我們一部分的自我,是連我們自己都從來不知道的部分。這種經驗不像學會欣賞令人感到困難或乏味之物,例如我們可能會認真努力學習欣賞《仙后》的價值並得出結論:沒錯,作品整體而言確有許多有意思且令人欽佩之處。但那種感覺不同,更加發自肺腑,而且年輕時感受到的最為強烈深刻。彷彿有什麼沉睡著的甦醒了,關起的門扉敞開了,光線從心房的每扇窗戶灑入,我們終於察覺前所未覺的存在。
我的經驗是在一九六年代初期,生平首次認識威廉·布雷克,那時我十六歲。從艾倫.金斯堡認識布雷克,金斯堡的《嚎叫》我讀得半是驚愕,半是迷醉。我知道布雷克是誰,我甚至能背誦他早期的一首詩〈多麼快活,我漫遊四方〉 How Sweet I Roam’d from Field to Field),至於名詩〈虎〉(The Tiger)肯定是我後來在某本學校課堂選用的英詩選集裡讀到的。可是布雷克如果能啟發金斯堡所頌讚的那種入魔般的狂喜,那麼他就是我需要讀的那種詩人。我最想要的,正是入魔般的狂喜。
……


五十年過去了。從那之後,我對許多事情的看法生而復滅,變過來又再變回去。我曾信神,後來又不信神。我曾認為一些作家和詩人的偉大無與倫比,慢慢發現他們愈來愈沒意思,終至覺得普普通通;也發生過完全相反的情況——以前完全耐不住性子好好讀完的書和詩,後來卻出乎意料發現其中深藏美好寶藏。
但最初接觸布雷克時,驀然感受到的真切篤定從未捨我而去,雖然可能三不五時移情別戀,又發現其他作品令我有所共鳴。但期盼在有生之年,要持續研讀布雷克的作品並學習更多。
在我驀然感受到的真切篤定之中,有部分與世界的本質有關。世界是兩重的,由物質和精神構成,或是終歸為一?二元論是錯的嗎?如果是錯的,那我們如何解釋意識?在《歐羅巴:一個預言》的起始段落,布雷克記述他對一名仙子說:「告訴我,何謂物質世界,其是死乎?」(‘Tell me, what is the material world, and is it dead?’)仙子的回應是向他承諾:「向你展現世界俯拾皆生/每一粒塵呼息間喜樂滿盈。」(‘shew you all alive / The world, where every particle of dust breathes forth its joy’)這很接近所謂「泛心論」(panpsychism)的哲學立場,即相信萬物皆有意識,學者對此數千年來爭議不休,始終未有定論。除非認為意識根本不存在,否則我們似乎必須相信,也許是有某種稱為「精神」的東西構成意識,或者是大腦裡的物質不知怎麼地達到某種複雜程度時就形成了意識。另一種可能,如布雷克的仙子在此處所描述,是物質就是意識本身。
但是這有什麼問題?為什麼意識不該是物質的一個正常性質,就像質量?讓每一粒塵呼息間喜樂滿盈。我不是在辯證,是在提出我覺察到的。
凡是活物,無論身軀多麼嬌小,都搏動散發同樣的精力,都能夠比呼息的每一粒塵更加喜樂滿盈:

你如何知道展翅橫空的每一隻鳥兒
是你的五官所包容的、無邊的歡樂世界?
How do you know but ev’ry Bird that cuts the airy way,

Is an immense world of delight, clos’d by your senses five?
(《天國與地獄的婚姻》)(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

……


這與其說是關於論辯,不如說是關於察覺。關於異象。講到異象,我們需要能看見對立的事物,並相信對立的兩者都是真的:「離開對立面就沒有進步。」(‘Without Contraries is no progression’)儘管僅具一重視界的理性主義者蔑視拒認任何不合邏輯的事物。
布雷克看待一重視界極為嚴厲:

四重的視界我如今得見
蒙賜四重的視界予我眼
四重在我至高的悦樂中
比烏拉的溫柔夜中三重
與兩重恆久。願神佑吾人
遠一重視界及牛頓眠沉!
Now I a fourfold vision see

And a fourfold vision is given to me;
Tis fourfold in my supreme delight
And threefold in soft Beulah’s night
And twofold Always. May God us keep
From Single vision and Newton’s sleep!
——《致湯瑪斯.巴茨》(Letter to Thomas Butts

四重視界是進入忘我狂喜或神秘至喜的狀態。
比烏拉(Beulah)自然形成三重視界,而比烏拉在布雷克的神話體系之中,是靈思和幻夢的發源地,在此「對立者同樣為真」。
兩重視界不是用眼睛看,而是透過眼睛看見脈絡、關聯、情感意涵和連結。
一重視界是理性、解離失聯、毫無屈折變化、從表面去理解的世界觀,(很明顯)是大腦左半球稱霸,而感性、建構脈絡、同情共感、充滿想像的大腦右半球遭忽略或斷絕的特徵。
我也認同上述說法。單一視界很要命。有些人獨尊理性,貶抑其他所有心靈能力,有些人不排斥其他看見的方式(想像、詩意等等),但堅持唯有以科學方式看見的才真實,他們會覺得我的立場是荒天下之大謬。但無論是交響曲、繪畫或詩歌,沒有任何藝術是透過理性論辯而生成的,我打從年輕時就知道,自己會將人生奉獻給某種藝術。我不會滿足於單一視界。「不去理論或比較:我該做的是創造。」
年輕時不曾從經驗中學到這點,我現在知道了。在兩重或三重視界發揮不了作用時,我們最能強烈感受到這一點的真實,而我們都落入了傑出的布雷克研究者葉慈所謂「意志試圖承點擔想像的工作」的狀態。我敢說,這是大多數作家和藝術家不時發現自己陷入的困境。當你靈感全無時,在那樣的昏茫狀態迷失,距離更黑暗的迷宮僅一步之差,而這座迷宮的名字取得極不恰當,它叫抑鬱。
狂野致命的重擔,精神萎靡不振,邪惡噛咬著生命的根柢——如果我們不幸感受到這些,就會從經驗中得知,如此可憎狀態的悖反不是快樂,而是力。「力是唯一的生命,來自肉體,理性是力之界限或外圍。力是永恆的歡樂。」(‘Energy is the only life, and is from the Body; and Reason is the bound or outward circumference of Energy. Energy is Eternal Delight.’
……


有了兩重視界,就會知道如何相信事物是對立的。有了三重視界,獲得來自無意識、來自比鳥拉的靈感,就可以相信事物是對立的。寫作這麼多年來,我發現從所謂全知敘事者立場出發的寫作方式,讓我擁有以第一人稱寫作無法享受的自由,因為故事的聲音可以處在多個不同的想像狀態。說故事的聲音不是來自我本人,像是來自一個凡事輕信同時又滿腹猜疑的人,同時是男性和女性,年老又年輕,多愁善感又憤世嫉俗,同時滿懷希望和恐懼。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也同時對兩者完全無知。它滿懷熱情相信對立的事物:科學和魔法令它同等敬畏懾服。對它來說,邏輯和理性是拿來戲要的精美玩具,是用來改良它無中生有的城堡和洞窟結構的無價工具。它對鬼魂嗤之以鼻又驚恐畏懼,喜愛半夜召喚鬼魂,又嘲笑他們。它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盡皆愚行,但照樣樂此不疲。
而由於威廉.布雷克的非凡天才,它知道「所有的神都居住於人的胸中」而「永恆寓於愛之中,帶著時間的成果」(《天國與地獄的婚姻》、《布雷克詩選》),而它認為這些值得知曉。

本篇初刊於二〇一五年一月二十六日《衛報》,當時牛津艾許莫林博物館正舉辦「威廉,布雷克:學徒與大師特展(William Blake: ApprenticeMaster)。(展期為二〇一四年十二月四日至二〇一五年三月一日)

考驗詩的好壞有一種方法(絕不是唯一,但仍是個好法子),是看詩是否易於記誦。布雷克的詩歌,特別是《天真與經驗之歌》收錄的,全是通過考驗的佼佼者。還有哪首詩像〈枯萎的玫瑰〉(The Sick Rose)一般言簡意深又令人難以忘懷?

玫瑰啊,你枯萎了!
飛行在黑夜裡的
那無形的飛蟲
在嘯叫的風暴中:

找到了你的
緋紅色喜悦的床:
他的隱秘的愛情
毁了你的生命。

O Rose thou art sick.

The invisible worm,
That flies in the night
In the howling storm:

Has found out thy bed
Of crimson joy:
And his dark secret love
Does thy life destroy.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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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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