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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周作人的《知堂回想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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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周作人的《知堂回想錄()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52359
知堂回想錄()風暴前後
作者:周作人
出版社:風雲時代
出版日期:2020/04/20

《知堂回想錄》是周作人晚年回顧自己一生經歷寫成的傳世巨作。最初只有「北大感舊錄」數篇,正值好友曹聚仁在香港辦報,便在副刊發表,歷時兩年多,從一九六二年一直寫到第四卷,手稿總題為「藥堂談往」,一九七年才由香港三育圖書文具公司集結出版,名為「知堂回想錄」。其時作者已去世將近三年,而此書距今亦已五十年之久。

Excerpt
〈我的新書(二)〉

《俠女奴》單行本是在光緒乙巳,我所有的一冊破書已是丙午(一九〇六)年三月再版,《玉蟲緣》刊行在於《俠女奴》之後,初版的年月是乙巳年五月,這是書本的紀錄。再查日記,可惜這不完全了,甲辰年只有十二月一個月,乙巳年至三月為止,但在這寥寥一百二十天的記載裡邊,卻還有點可以查考,今抄錄於後。甲辰十二月十五日條下云:
「終日譯《俠女奴》,約得三千字。」這大概不是起頭,可見這時正在翻譯,十八日寄給丁初我,這是《女子世界》的主編,也是上海《小說林》的編者之一。乙巳正月初一日云:「元旦也,人皆相賀,予早起譯書,午飲於堂中。」
至十四日,又記云:
「譯美國坡原著小說《山羊圖》竟,約一萬八千言。」二十四日寄給丁初我,至二月初四日得到初我回信,允出版後以書五十部見酬。十四日條下云:
「譯《俠女奴》竟,即抄好,約二千五百字,全文統一萬余言,擬即寄去,此事已了,如釋重負,快甚。」由是可知《俠女奴》著手在前,因在報上分期發表,故全文完成反而在後了。二十九日條下云:
「接初我廿六日函,云《山羊圖》已付印,易名『玉蟲緣』。又云《俠女奴》將印單行,有所入即以補助女子世界社。下午作函允之,並聲明一切,於次日寄出。」
這裡那兩本小書的譯述年月已經弄明白,即虛假的署名,一個是萍雲,一個是碧羅,而且都是女士,也均已聲明,雖然無此必要,因為這在編者原是一目瞭然的。
「玉蟲緣」這名稱是根據原名而定的,本名是「黃金甲蟲」(The Gold-bug),因為當時用的是日本的《英和辭典》,甲蟲稱為玉蟲,實際是吉丁蟲,我們方言叫它做「金蟲」,是一種美麗的帶殼飛蟲。
這故事的梗概是這樣的,著者的友人名萊格闌,避人住於蘇利樊島,偶然得到一個吉丁蟲,形狀甚為奇怪,頗像人的枯顱,為的要畫出圖來給著者看,在裹了吉丁蟲來的偶從海邊撿得的一幅羊皮紙上,畫了圖遞給著者的時候,不料落在火爐旁邊了,經著者拾起來看時,圖卻畫得像是一個人的髑髏。
萊格闌仔細檢視,原來在畫著甲蟲的背面對角地方,真是髑髏的圖,是經爐火烘烤出現的,而在下方則顯出一隻小山羊,再經洗刷烘烤,乃發見一大片的字跡,是一種用數字及符號組成的暗碼。
他的結論是這是海賊首領甲必丹渴特(Kidd)的遺物,因為英語小山羊的發音與渴特相同,而髑髏則為海賊的旗幟,所以苦心研究,終於將暗號密碼翻譯了出來,掘得海賊所埋藏的巨額的珍寶。這是安介亞倫坡(Edgar Allan Poe 一八〇九一八四九)所作中篇小說之一,坡少孤受育於亞倫氏,故兼二姓,性脫略耽酒,終於沈醉而死,詩文均極瑰異,人稱鬼才,我後來在《域外小說集》裡譯有他的一篇寓言《默》,此外亦不能多譯。
這篇《玉蟲緣》的原文系依據日本山縣五十雄的譯注本,系是他所編的《英文學研究》的一冊,題目是「掘寶」。所以在譯本後邊,有譯者的附識道:
「譯者曰,我譯此書,人勿疑為提倡發財主義也。雖然,亦大有術,曰有智慧,曰細心,曰忍耐。三者皆具,即不掘藏亦致富,且非獨致富,以之辦事,天下事事皆可為,為無不成矣。何有於一百五十萬弗之巨金。吾願讀吾書者知此意。乙巳上元,譯竟識。」
這是還沒有偵探小說時代的偵探小說,但在翻譯的時候,《華生包探案》卻早已出版,所以我的這種譯書,確是受著這個影響的。但以偵探小說論,這卻不能說很通俗,因為它的中心在於暗碼的解釋,而其趣味乃全在英文的組織上,因此雖然這篇小說是寫得頗為巧妙,可是得不到很多的外國讀者,實在是為內容所限,也是難怪的。
因為敝帚自珍的關係,現在重閱,覺得在起首地方有些描寫也還不錯,不免引用在這裡:
「此島在南楷羅林那省查理士頓府之左近,形狀甚奇特,全島系砂礫所成,長約三英里,廣不過四分之一,島與大陸毗連之處,有一狹江隔之,江中茅葦之屬甚茂盛,水流迂緩,白鷺水鳧多棲息其處,時時出沒於荻花蘆葉間。島中樹木稀少,一望曠漠無際,島西端盡處,墨而忒列炮台在焉。其旁有古樸小屋數椽,每當盛夏之交,查理士頓府士女之來避塵囂與熱病者,多僦居之。屋外棕櫚數株,綠葉森森,一見立辨。全島除西端及沿海一帶砂石結成之堤岸外,其餘地面皆為一種英國園藝家所最珍重之麥妥兒樹濃陰所蔽,島中此種灌木生長每達十五尺至二十尺之高,枝葉蓊郁,成一森密之矮林,花時游此,芬芳襲人,四圍空氣中,皆充滿此香味。」

〈我的筆名〉

我的別名實在也太多了,自從在書房的時候起,便種種的換花樣,後來看見了還自驚訝,在那時有過這稱號麼,覺得很可笑的,不值得再來講述了。現在只就和寫文章有關係的略為說明,這便是所謂「筆名」,和普通一般的別名不同,是專用作文章的署名的。
我的最早的名字是個「魁」字,這個我已經說明過,原來乃是一個在旗的京官的姓,碰巧去訪問我的祖父,那一天裡他得到家信,報告我的誕生,於是就拿來做了我的小名,其後檢一個木旁的同音的字,加上「壽」字,那麼連我的「書名」也就有了。
但是不湊巧,木部找不著好看的字,只有木旁的一個魁字,既不好寫,也沒有什麼意思,就被派給我做了名字,與那有名的桐城派大家劉大櫆一樣。他的大名為什麼也弄得這樣怪裡怪氣的呢?這個理由,我也還沒有機會查得清楚。
總之我覺得沒有意思,而且有北斗星的關係的號——「星杓」,也不中意,還不如叫做槐壽的好,雖然木旁一個鬼字,但比較鬼在踢鬥總要好得多了。後來因為應考,請求祖父改名,他命改為同音的「奎綬」,這仍舊不脫星宿的關係,而且「奎」又訓作「兩髀之間」,尤其是不大雅馴,但隨後看見有名的坤伶,名字叫作「喜奎」,頗疑心是促狹的文人的作怪呢。奎綬雲者,也不過是掛在前面的闊帶子,即古代之所謂黻也。
我既然決定進水師學堂,監督公用了「周王壽考,遐不作人」的典故,給我更名,又起號曰樸士,不過因為叫起來不響亮,不曾使用,那時魯迅因為小名曰「張」,所以別號「弧孟」,我就照他的樣子自號曰「起孟」。這個號一直沿用下來,直到後來章太炎先生於一九〇九年春夏之間寫一封信來,招我們去共學梵文,寫作「豫哉啓明兄」,我便從此改寫啓明,隨後《語絲》上面的豈明,開明以及難明,也就從這裡引伸出來了。
如今說話且退回去,講那萍雲女士吧。這萍雲的號也只是那時別號之一,如日記上見著的什麼不柯,天欷,頑石一樣,不久也就廢棄了吧。但是因為給《女子世界》做文章的關係,所以加上女士字樣,至於萍雲的文字大抵也只取其漂泊無定的意思罷了。
碧羅是怎麼來的呢,那已經忘記是什麼用意,或者是「秋雲如羅」的典故吧,或者只是臨時想起,以後隨即放下了也未可知。萍雲的名字在《女子世界》還是用著,記得有一回抄撮《舊約》裡的夏娃故事,給它寫了一篇《女禍傳》,給女性發過一大通牢騷呢。
少年的男子常有一個時期喜歡假冒女性,向雜誌通信投稿,這也未必是看輕編輯先生會得重女輕男,也無非是某種初戀的形式,是慕少艾的一種表示吧。自己有過這種經驗,便不會對於後輩青年同樣的行為感到詫異與非難了。
離開南京學堂以後,所常用的筆名是一個「獨應」,故典出在《莊子》裡,不過是怎麼一句話,那現在已經記不得了。還有一個是「仲密」,這是聽了章太炎先生講《說文解字》以後才制定的,因為《說文》裡說,周字從用口,訓作「密也」,仲字則是說的排行。前者用於劉申叔所辦的《天義報》,後來在《河南》雜誌上做文章也用的是這個筆名,後者則用於《民報》,我在上邊登載過用「仲密」名義所譯的兩篇文字,其一是斯諦普虐克的宣傳小說《一文錢》,現在收入《域外小說集》中,其二是克羅泡金的《西伯利亞紀行》,不過這登在第二十四期上,被日本政府禁止了,其後國民黨(那時還是同盟會)在巴黎復刊《民報》,卻另外編印第二十四期,並未將東京《民報》重新翻印,所以這篇文章也就從此不見天日了。
其後翻譯小說賣錢,覺得用筆名與真姓名都不大合適,於是又來用半真半假的名氏,這便是《紅星佚史》和《匈奴奇士錄》的周逴。當初只讀半邊字,認為從卓聲,與「作」當是同音,卻不曉得這讀如「綽」,有點不合了,不過那也是無礙於事的。民國以來還有些別的筆名,不過那是另一段落的事了,現在這裡姑且從略——我只可惜不曾使用那「槐壽」的筆名,這其實是我所很喜歡的名字,很想把它來做真姓名用呢。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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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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