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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葉公超散文集》之〈志摩的風趣〉
2022/06/17 05:40:20瀏覽383|回應0|推薦11
Excerpt:《葉公超散文集》之〈志摩的風趣〉

我們這月刊題名新月,不是因為曾經有過什麼“新月社”,那早已散消,也不是因為有“新月書店”,那是單獨一種營業,它和本刊的關係只是擔任印刷與發行。新月月刊是獨立的。
我們捨不得新月這名字,因為它雖則不是一個怎樣強有力的象徵,但它那纖弱的一彎分明暗示著,懷抱著未來的圓滿。
我們這幾個朋友,沒有什麼組織,除了這月刊本身,沒有什麼結合,除了在文藝和學術上的努力,沒有什麼一致,除了幾個共同的理想。
憑這點集合的力量,我們希望為這時代的思想增加一些體魄,為這時代的生命添厚一些光輝。
——徐志摩,〈新月的態度〉

《葉公超散文集》中讀到這一篇感人的悼亡書寫,得以重新認識詩人及散文作家的徐志摩。

而在《新月創刊號,徐志摩曾經宣誓:為這時代的生命添厚一些光輝」,沒想到也因為他的空難意外而隨之熄滅了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6%96%B0%E6%9C%88%E7%A4%BE
新月社是由徐志摩、聞一多、梁實秋、陳源等人於1923年創建的文學團體,1926年起徐志摩在《晨報副刊》上創辦了《詩鐫》、《劇刊》,1927年新月書店在上海成立,19283月由徐志摩、羅隆基、胡適、梁實秋等創立了《新月》月刊。新月社名稱以泰戈爾的散文詩《新月集》命名。
新月社的成立,造就了一批著重現代格律詩的新月派詩人,對中國的新文化運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新月派在提倡現代詩歌格律化的同時,強調對詩歌語言詞彙的運用,在詩歌創作中體現文學美的意境,因此新月派也稱為新格律詩派。
1931
1119日,徐志摩飛機失事遇難,不久《新月》雜誌停刊,新月社解散。

書名:葉公超散文集
作者:葉公超
主編:瘂弦‧楊牧
出版社:洪範
出版日期:1979/9 初版

Excerpt
〈志摩的風趣〉

我不忍細想那猛擊的震動,那暴烈的燬燄,和那最後的知覺。志摩會無意中向我說過,他相信雪萊最美的時候,就在他最後知覺的剎那間,這句話想起來多麽像志摩的人,他的想像的渺茫,他傾倒中的單純,他追求理想的興致,和他談吐的風趣。風趣是他自己愛用的字眼,他最足使我想起已去的志摩。他最不能忍受的是平凡,是沒有聲色的存在,所以他想像雪萊的死,在波濤浪花之中,也別有一種超逸的風趣。志摩不病死,而從烟霧迷濛裏墜落,慘死於衝擊之下,燬燄之中,我們當然何等哀慟,但是我都覺得他生平的精神又多麽諧和。我不能想像志摩,那生氣勃勃的志摩,平淡的病死在牀上,如斯蒂芬生說的“died a dull death。那樣,我覺得更加慘澹。志摩愛說人家dull,說的時候那副眼睛的閃爍,嘴唇兩端的曲線,頭部稍微的前傾,最能顯出那種靈敏和同情的幽默。志摩的詩也許不及他崇拜的雪萊,但是他的幽默卻遠在雪萊之上。這是他勝過雪萊的一點。雪萊所以始終被他自己的思想和情緒所束縛,都是因為他性格中缺少相當的幽默,他腦筋裏祇認識是非的爭鬪,和理想與事實的衝突,志摩不但如此,還能領略到人生的趣味,就在這永不能達到理想的追求中。假使人人事事都能和我們的理想一致,誰還能忍受這種凡俗。有了這種觀念,人生的興趣自然就擴大了。記得有一次志摩唸一段 Aldous Huxley 的小說給我聽,唸到 the charm of the staring vulgarity……,他忍不住笑起來了,連忙接著說:「妙極了!妙極了!」他這樣高興起來我想不是因為這個Paradox說得漂亮,乃是因為他自己是愛一切生活的人。他對於任何人,任何事從未有過絕對的怨恨,甚至無意中都沒有表示過一些憎嫉的神氣。他那本性的純眞似乎總不容他去追究人家的罪惡。我如今想起他的溫柔和他對於朋友那番依戀的神情,才感覺至少在我的友朋中沒有第二個志摩了。
他是難得的一個永不敗興的人。無論作甚麽事體,他的興致總比別人來得高些。看起來,他好像是從來沒有受過甚麽挫折和痛苦的人,其實他何嘗沒有領略過一些人生的煩惱;不過他和雪萊一樣,儘管一面不滿於人生,不滿於自己,而目前的存在卻依然充溢了勃勃的生氣和不敗的興致。組織新月社,編輯晨報副刋,籌辦新月書店都是他最熱心最起勁的事。為國體的事,志摩,他是不辭勞苦的。大家都不願幹的事,總是推到他頭上去,而他也獨有勇氣去接受,去敲上鑼鼓再說。最近他編「詩刋」,第一期發表時,他本人還在上海,在給我的一封信裏提到:「詩刋已出場,我的鑼鼓敲得不含糊。」不錯,他的鑼鼓的確是不含糊。他拉稿子本領和他自己動起筆來的豐饒不差上下。給他湊稿子的人總還覺得他是朋友,不是一位算字數的編輯先生。他生平交遊之廣和興趣之博也增加不少他生活的意味。他談吐的風趣是最使人不能忘掉他的。四年前我在上海桃源邨他家裏和他談了個通宵,他從輪盤賭的神秘說到人生的運命,買賣金子的虧赢:販賣鋼版皮口袋和頭髮網子人的面貌,說到這裏窗外布穀的聲音又使他想起印度種種的歌鳥,泰戈爾歡喜的花鳥,愛爾蘭人葉慈給泰戈爾的一封信,與他只有兩面因緣的曼殊斐兒,曼殊斐兒的眼睛,哈代說話的音調,每早光華道上的鳥聲,桌上那書皮的顏色,新月月刋的封面……」志摩最歡善看濃厚強烈的顏色,如金贊,馬蒂士,俄葛斯特約翰等的油畫都是他生平最愛的東西。他散文裏最好的地方好像也是得力於顏色的領略,和音節的諧和。
我總覺得志摩的散文是在他詩之上,他自己卻不以為然,他會說過他的散文多半是草率之作,遠不如在詩上所費的功夫。這些都是以後的問題了。志摩雖死,他的詩文仍在,後世可以無憾。但是我們所永久喪失的卻是志摩的人,他那種別有的風趣,那種溫厚純真豪爽的性格。

(
二十,十一,二十,志摩死後一日。)
民園二十年十一月卅日大公報「文學副刊」第二二期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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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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