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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卡爾‧奧韋‧克瑙斯高的《我的奮鬥1:父親的葬禮》
2021/12/12 05:27:09瀏覽544|回應0|推薦8
Excerpt:卡爾‧奧韋‧克瑙斯高的《我的奮鬥1:父親的葬禮》

漸漸地,我愛上了《我的奮鬥》的敘事 (特別是第一本),我愛上他的毫無節制、囉唆、猶豫不決,以及冷靜的,屬於北歐色彩的感傷與銳利分明。也許是因為到了這個年紀,我已經明白了人生毫無停頓,也不能簡寫。當然,也明白了人不會同意 (或不同意) 另一個人的全部。
——吳明益,〈專文推薦:去到那 () 裡〉

卡爾・奧韋・克瑙斯高 (Karl Ove Knausgård) 被譽為「挪威的普魯斯特」,在2009年至2011年間出版了六卷本自傳小說。

國內的中譯本目前只有前兩卷,而自己則是暫時讀到了第二卷第279頁,第二次在小說中看到普魯斯特的名字。


直到現在,該如何評價這部小說?倘若以最粗淺、不負責任的方式,不如讓我來一段自問自答:

「這本小說好看嗎?」
「不算好看。」
「這本小說可以比擬《追憶似水年華》嗎?」
「應該很難。」
「你會推薦閱讀這本小說嗎?」
「我摘要了小說第一卷的前三頁,你自己試讀看看吧。而我認為這可能是這本小說寫得最好的其中一段……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87137
我的奮鬥1:父親的葬禮
作者:卡爾・奧韋・克瑙斯高
原文作者:Karl Ove Knausgård
譯者:林後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21/03/31
語言:繁體中文

作者簡介
卡爾・奧韋・克瑙斯高(Karl Ove Knausgård
挪威最重要的當代作家之一,被譽為「挪威的普魯斯特」。1968年生於奧斯陸。1998年,以首部小說《出離世界》(Ute av verden)獲得挪威文學評論獎。2004年,以第二部小說《萬物皆有時》(En tid for alt)獲得北歐文學獎,及國際都柏林文學獎提名。2009年至2011年間,克瑙斯高出版了六部自傳體小說《我的奮鬥》(Min Kamp),主題分別為死亡、愛情、童年、工作、夢想與思考,此系列完成後,隨即獲得挪威文學界最高榮譽──布拉哥文學獎。20159月,更獲得了德國《世界報》文學獎。如今《我的奮鬥》系列已被翻譯成數十種語言。近年著有《四季四重奏》(暫譯,Årstid encyklopedien)四部曲。


Excerpt

對心臟而言,生命的含義再簡單不過了:它將盡可能地持續跳動下去,然後停下。早晚會有那一天,這個跳動的、有韻律的心臟跳動會自動終結。這時候血液便會開始流向身體最低、最薄弱的部位,在那裡形成一個小小的池子。這在外觀上是清晰可見,一片暗黑色的充血斑塊累積在逐漸蒼白的肌膚上。與此同時體溫下降,四肢變得僵硬,腹內的腸肚一瀉而空。在最初的幾個小時裡,這些變化的進展極為緩慢,且不可抗拒,那過程幾乎帶有著儀式意味。仿佛生命是屈於某種規則,是在履行一項「紳士協定」,而死亡亦然。死亡總是得等到生命退卻之後,才開始入侵與佔領這片新領地。這種入侵是無可撤反的。伴隨著極度高熱,細菌病毒開始在體內擴散,勢不可擋。若它們試圖提早幾個小時進犯,那將會立刻遭遇抵抗,但現在環繞其中的一切只有沉寂,它們僅需不斷地向濕潤、幽暗處縱深發展。這支大軍將入侵哈弗斯骨管,穿過腸腺,進駐胰島,再插入鮑氏囊,途經克拉克柱,進入中腦黑質,最後抵達心臟。截至目前為止,身體以一種未被觸及但被劫掠後的狀態存在著,儘管外觀完好,整個內部卻已然被蝕空掏盡,其間有一種的荒涼與頹敗這就像是在一眨眼間,工人們全都從建築工地撤離,又或者如所有車輛一動也不動,車燈的黃光投向樹林的幽暗中,小屋裡空無一人,一旁的斜坡路上,往山上的纜車一個接著一個,都裝載滿滿。
在生命離開身體的那一瞬間,身軀就歸屬死亡。廢棄的燈盞、行李箱、地毯、門把、窗框。泥地、沼澤、溪流、山脈、雲彩、天空。這一切對我們來說並不陌生,我們持續地被這死亡世界裡的萬物及自然現象所環繞,縱使如此,一旦看到真的有人陷入了那個世界,還是會有什麽東西喚起我們很大程度上的不愉快。於是,在情況確定之後,我們也同時盡可能不讓死者的屍體進入視野。在大型醫院,屍體不僅被藏在單獨的、遠距離隔絕的房間裡,連往那裡去的通道也是隱蔽的。一切有專用的電梯,專用的地下室通道。即便碰巧有人迷路誤入該區,經過的推車上的屍體也遮蓋嚴實。當屍體要抬出醫院,還有專用出口與深色玻璃的車輛。而在教堂墓地,則為他們備了單獨沒有窗戶的房間。舉行葬禮時,他們被蓋在緊閉的棺柩裡,直到最後被深深埋入地下,或在高爐裡化為灰燼。若從實務性的角度思考,很難看出這樣子的程序能有什麼目的。比如,推著這些屍體經過醫院走道時,大可不必加以遮蓋,從醫院抬走也用一般的計程車就好了。這不會為任何人帶來任何風險。一個老人在電影放映期間斷了氣,盡可能讓他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直到電影放完,待到第二部電影結束也未嘗不可。一個老師中風猝死在校園,沒必要立刻開車抬走。讓他躺在那裡等校工有空再來處理就好了,一直到下午甚至晚上都可以的,這不會傷害到任何人。或許會有一隻鳥兒飛來停在他的身上,這裡啄啄,那裡啄啄,但這又何妨?只因為我們在入土前把他藏起來,情況就會比較好嗎?其實只要死者躺在那裡不礙事,就毫無理由這麽匆忙行事,他們也不可能再死一次。尤其是在冬季嚴寒的日子裡,這種處理方式應該是更為有利。在長椅上和月臺上凍死的露宿者,從高樓和大橋縱身跳下的自殺者,從電扶梯上跌下的老太太,坐在自己車上死於車禍的人,在城裡待了整晚後因酒醉恍惚掉進湖裡的年輕男子,被公共汽車拖拽到車輪下的小女孩,對這一系列的死者,為什麽都是那麽急匆匆地要把他們趕快藏起來?為了合乎禮儀?等女孩的父母在一兩個小時以後趕來看上一眼,可能還更合乎禮儀?她躺在出事地點旁的雪地上,破裂開來的頭顱和完整的身軀,浸滿鮮血的頭髮和潔淨的羽絨服。向世界敞開一切吧,像她那樣躺在那裡,這本沒有什麼秘密可言。而在雪地上的這麽一小時,卻又是那麼令人難以理解。一座城市若不將其死者排除於公眾視線之外,看著他們橫屍大街小巷,在公園與停場,這就不是城市,是地獄。這地獄以一種更寫實及更深入真實的方式,反映出了我們生存的條件。但這又能怎麽樣呢,我們原本就理解這些狀況的,只是不願去面對罷了。將死者驅除在外的做法就是一個明證。
然而,究竟要摒除什麼、驅走什麽,卻又難以說清。不可能是死本身的問題,死亡這現象在社會上的存在太突出,或者太多。報紙或者新聞每天提及多少死者,根據不同情況多少又有些變化,但一年半載下來,其數目可能很穩定,也就漸漸習以為常了。消息總會由多種管道傳播開來,無論如何無法避開。同時,死亡這一現象看上去也不是那麽具有威脅性。相反,有一些死亡我們還感興趣,甚至願意為它掏腰包,例如許多電影公司就拍了有關死亡的電影,且數目還多得驚人。而這使得將死者摒除在公眾視野之外的這種做法,更讓人難以理解了。若是死亡作為一種現象沒有我們驚駭,那面對死去的軀體為何又有不愉快的感覺呢?這一定意味著,要不就是有兩種死亡,要不就是我們對死亡的想像和死亡的真實面貌之間存在著衝突與差距。無論是何者,結論只有一個:這兩者相比較的結果是,我們想像死亡的畫面如此強烈地刻印在我們的意識裡,以至當我們看到真實的死亡時不僅感到震驚,同時也試圖用所有的手段去掩蓋它。這不是源於人們有意識的深思熟慮,如教堂的種種儀式或者是葬禮那樣,不,在我們的時代還可以通過協商求得解決,因而從非理性轉向理性的領域,從集體的轉向個體,但我們將死者移出視線之外的方式從來就沒有過任何爭議,我們向來就是這麼做的,天經地義,然而卻又沒人能給這種做法一個必要的理由。但所有人都明白:若是你父親在秋天一個颳風的星期日猝死在外面的草地上,你會儘快將他抬回屋裡,要是辦不到,至少會為他蓋上一條毯子。然而這種衝動並不是唯一我們對死者所做的,跟掩藏屍體一樣顯而易見的還有一個事實,它們總是被儘快地往朝向地面的方向搬走。一家醫院把死者的屍體往上搬,停屍房和火化房都建在房屋的最高一層,這幾乎是難以想像。死者被安放在越接近地面的地方越好。將這同樣的原則換到處理這種事務的單位,則會是:一家保險公司完全可以把辦公室設在八樓,但殯儀館就不行。所有殯儀館的辦公地點都在盡可能接近街邊草坪的地方。很難說清楚這到底有什麼原因。很可能是受傳統習俗影響或出於實用的考量。比如,地窖陰冷,自然最適合保存屍體。但以此原則推及已有冰箱和冷藏室的現今時代,也絕不會有人想到要把屍體往建築物的高處搬,這看上去很不合情理,好像高度與死亡兩者為互斥。似乎我們有某種潛在的直覺,一種藏於心底深處的情結,我們的死者必得下行於土地,落葉終須歸根。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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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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