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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25 10:22:59瀏覽323|回應0|推薦1 | |
看到他們來了,惠心的爸媽不知有多高興,完全沒注意到他們的笑容有多勉強。茶早就泡好了擱在那兒,邵平端起啜了一口,涼了,又放了下來,眼看著惠心跟她爸媽親熱說笑,他坐在一邊只覺得手足無措,順手把茶几上的報紙拿起來打開,遮著自己的臉也避開那令自己尷尬的一切。 當邵平專注在一則同樣莫名其妙的社會新聞時,彷佛聽到有人在叫他,他放下報紙,什麼時候客廳只剩下他跟惠心她爸兩個人,而這兩個同樣不擅言辭的男人,彼此客氣而陌生的對望著。邵平如作針氈,如果他岳父不理他也就罷了,偏偏他不想忽略他,又不知如何招呼他,弄得兩人笑也不是、說也不是。 「喝茶吧!」他岳父只能這麼說。 「好。」邵平端起起那杯涼茶,他只能這麼做。 「學校情況還好吧!」他岳父又問。 「還好。」邵平也只能這麼回答。 「來,再加點茶。」他又替邵平倒了一杯。 邵平只好端起再喝一口,卻差點吐出來,這杯茶怎麼會這麼燙﹖ 還好這時候惠心回到客廳,否則這對嶽婿還真不知如何是好。惠心坐到她爸爸的身邊,詢問他的身體狀況﹖他爸爸還大聲大氣的說每天吃的飽、睡的足,身體好得很。其實不要說她媽媽提醒她,光看他的臉色就大不如前了,可是他偏偏不承認,言語充滿自信,雙手飛舞的好似要跟惠心比腕力。 「胡說。」惠心也不客氣,說道:「媽說你前幾天還昏倒。」 「那個老太婆最愛大驚小怪的,她的話不能信!」 惠心簡直啼笑皆非,又問:「那你有沒有按時量血壓﹖」 「量了,一天起碼量一百次!」 惠心真是拿他沒辦法,笑著說:「你不用量到一百次,只要早晚各量一次就夠了。」 她爸爸照樣嘻皮笑臉說:「那有什麼問題,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待會兒吃晚飯,妳跟邵平可要陪我喝兩杯﹖」 邵平正要插嘴,惠心連忙說:「當然可以,不過我也有條件,就只准你喝兩杯。」 「行!喝了再說。」 惠心可不管邵平在一旁瞪眼,她本來也沒打算留下來吃飯,可是她媽媽早上一掛下電話,就買了一籃子的菜,到現在都還在廚房忙,她怎麼能如蜻蜓點水般說走就走﹖何況她爸爸儘管逞強,她也看出他並不健康,至少老多了。今天好不容易回來,無論如何也要陪他們吃一頓飯。 除了邵平,這頓飯每一個人都吃得很愉快,惠心的爸爸在老婆和女兒的頻頻攔阻之下,高梁酒仍是喝了一杯又一杯,還一直意猶未盡,嚷著要邵平再跟他喝。邵平不是不能喝,一來不想喝,二來又喝不慣高梁,勉強幾小杯下肚,就彷佛添柴加薪,心中的怒火越發燃燒起來。 惠心的爸爸是真的高興,原本蠟黃的臉色,此刻紅光滿面,看起來似乎又健康又快樂。可是惠心不敢掉以輕心,她老惦記她媽媽私下跟她說,衛生所的曹伯伯說她爸爸肝可能有問題,要他到大醫院做一次徹底的檢查。她一邊儘量要讓她爸爸開心,一邊又不免憂心忡忡。至於邵平他那老是要跟她示意、不滿與不快的眼神,她也只好當作視而不見了。 這一切卻都讓她媽媽看了個分明,可是她只當作是小倆口在鬧彆扭。兩人要走之前,她把惠心拉到一邊,問她是不是跟邵平吵架了,要不然邵平怎麼老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惠心一聽心情更壞了,哼然而道:「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我根本都不想理他。」 她媽媽竟然還勸她,說:「夫妻難免會吵架,妳就多讓他一點。男人有時候跟小孩沒兩樣,妳根本不能跟他講道理。就像妳爸爸,若不是我一直在忍受他,這輩子要怎麼過﹖」 惠心歎了一口氣,若是她真的忍讓,她今天還能回來嗎﹖可是她又不能說出真話。她媽媽又說了:「妳也知道妳爸爸的脾氣,我服侍他一輩子,他也嫌棄我一輩子。不過現在老了,他總算也知道只有我會始終待在他身邊,男人再壞、再不懂事,他總會回過頭來體會妳的好。」 惠心很難表明這些話對她有某些警惕作用,還是只有引起反感﹖她只好把話題岔開,說:「我看爸身體真的有問題,這幾天我會找出時間,帶他到大醫院檢查看看。」 「要快。」她媽媽埋怨歸埋怨,心裏可真是擔憂,說:「妳爸爸真的是很不對勁。」 惠心跟邵平一上車,邵平就開始怪她,說什麼答應他要早點回家,現在這麼一拖,都已經九點多了。惠心認定他不可理喻,早就打定主意不理他。邵平一個人越說越氣,踩油門的那只腳不由得重了起來。惠心越坐越怕,緊緊抓住手把,還來不及要他開慢點,前面一輛黑色轎車突然速度慢了下來,邵平一驚覺,想要放慢速度已經來不及,就這樣毫無辦法的撞了上去。 兩人都受到了不少的驚嚇,等回過神來,真是既懊惱又不安,一起下車察看車子損毀的狀況﹖對方也先後下來了三個男人,發現他們的車只有保險杆有些擦傷,其他毫髮無損。倒楣的是邵平他們的車子,不但大燈都破了,整個引擎蓋也幾乎要翻起,看來非大修不可。邵平和惠心真是又煩又亂,都還沒開口,對方就先聲奪人,怪他們撞了他們的車,邵平氣的說不出話,惠心則不甘示弱,說:「是你們的車子突然慢下來。」 對方則大言不慚,氣勢兇狠的說:「前面有狀況,當然要慢下來,誰教你們要開那麼快。」 邵平也說話了,指指自己的車,說:「你看我們的車──」 另一個男的說:「是你們自己撞過來,若不是我們的車是外國進口,夠力,要不就被撞得稀爛了。」說完,還有意無意描了一眼邵平他們的國產小汽車。 兩人真是氣餒,邵平只好讓步的說:「那麼──你們看我們的車子撞得這麼嚴重,至少公平一點,你們也負擔一些。」 最後討價還價半天,那些人丟下一千塊就揚長而去。惠心是很生氣,但只怪自己開太快,只好自認倒楣。也還好對方的車沒有損壞,要不然看他們兇神惡煞似的,真不曉得要花多少錢才能消災﹖邵平則一邊氣得不住跳腳,一邊仍把那一千塊塞進衣袋,上車以後猶氣憤難平。惠心這時真正擔心的是車子是否還能開回家﹖還好車子還能開,只是嘎嘎作響,聽了心煩。惠心勸邵平:「算了!至少人都還是平安的,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不說還好,一說邵平就發起脾氣,怪她:「都是妳,教妳不要來妳硬要來,才會發生這種事!」 惠心一聽也火了,怒道:「你有本事去凶剛剛那些人,你凶我幹什麼﹖」 邵平不說話了,卻仍是餘怒未消,兩人就這樣沉默但互相怨恨的走了一段路,邵平突然想起了一件更切身的事,他勉強要緩和自己的口氣,卻仍尖銳的刺人耳目,他說:「明天請客沒問題吧!」 惠心背過臉去,不想跟他說話。其實不管她說過多少狠話,或者今天邵平即使不陪她回娘家,明天請客的事她都一樣會放在心上,可是他為什麼就不能以相同的心來對待她呢﹖他有工作的壓力,她不是沒有;他有父母,她照樣也是有人含辛茹苦養大的。這些都要公平對待,一起互相體諒,不是光要她一個人去忍讓接受就夠了,為什麼他不明白﹖ 那夜,他們就開著這樣一部滿目瘡痍的車,還要承載兩顆彼此怨懟的心,在沉沉黑暗中,一路不安穩的駛向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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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