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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25 10:40:24瀏覽369|回應0|推薦1 | |
可是寶寶只是一個孩子,只要有人肯陪他玩,他就親近誰。像他們隔壁一對結婚多年仍沒有孩子的夫妻,就很喜歡逗弄寶寶,也真心歡迎他上門。若茵雖時時告誡他不准出門,但一不留神,他又抵不住心中的渴望,偷偷開門跑出去。 若茵一來是怕他發生意外,二來怕麻煩人家;還有一種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佔有欲。有時她明明知道寶寶就在隔壁,不但沒有事,而且隔著門一陣又一陣傳來大人和小孩嘻笑的聲音。她知道寶寶很快樂,比在家還快樂。即使如此,她仍抑制不住要把他找回來,剛開始他還不肯,對方也留他。若茵不肯,硬是把哭哭啼啼的他抱回家。 回家後,她先是又一次的警告他,沒有她的允許不准出去;又看他雙眼含著淚,一副既委屈又不懂的哀怨表情,她開始威脅他。 「你若不聽媽媽的話,媽媽就不要你了。」寶寶還聽不懂,細長的眼睛眨啊眨,彷佛有幾分懷疑。 若茵又加重語氣,很嚴肅的告訴他:「媽媽如果不要你,就沒有人喂你吃飯、沒有人給你洗澡,也沒有人陪你睡覺,你會像外面的小狗狗一樣,又髒又醜又沒有人要!」她停頓了一下,又問:「你自己說,要不要聽媽媽的話﹖」 寶寶終於號啕大哭起來,很害怕的說:「寶寶聽話,寶寶不喜歡像外面的小狗狗!」 可是他即使害怕,還是會忘記,還是常常要若茵在對門外呼喊他。此時的若茵既不罵他也不打他,她只要冷冷的說道:「寶寶,再不回來,媽媽不要你了。」寶寶就會又哭又叫、跌跌撞撞的跑出來,至少會乖乖的坐在屋裏一、兩個小時。若茵此舉讓對門那對夫婦驚異的不敢再讓她兒子上門,即使不得已在門口碰見了,也只敢隔著一段距離和她們母子打招呼,小心的問:「寶寶跟媽媽要去那裏玩﹖」 若茵臉上帶著做母親的得意和威嚴,她會跟她的兒子說:「告訴阿姨,說我們要上街買東西。」 「我們要上街買東西。」 對方只是笑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若茵又說:「寶寶跟阿姨說再見,說有空來我們家玩。」 「阿姨,再見!有空來我們家玩。」寶寶一字不漏照著說。 「寶寶──好乖。」說話的人,帶著惋惜和惆悵,卻只能這麼說。 這陣子若茵倒是經常帶寶寶出門,除了寶寶已經比較安靜聽話,不敢吵著要亂買東西,還有她自己也不敢。她們母子就這樣各自克制著對物質的欲望,騎著腳踏車到處逛,兩人的面容相似,連表情都一樣,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安靜和漠然。偶而也會流露出渴望的表情,比如說寶寶看到新奇的玩具,若茵看到一組色彩斑斕的沙發,回家以後兩人心情都不平靜。寶寶還好,只要有其他吸引他的事情,很容易就忘記,他正用若茵替他泡的一杯肥皂水,快樂的吹著泡泡,即使若茵只准他在浴室玩。
可是若茵不一樣,不管她做什麼事,那套沙發老是在她腦海回繞,竟像生了根似的,非得費點力氣不能根除。偏偏她明明知道這套沙發不是非要不可,甚至是奢侈品,但她又真的很喜歡。於是她只有懷著罪惡感繼續那種想望的念頭,幻想已經買了它,幻想他們一家人坐在上面,那麼美麗的顏色、那麼柔軟厚實的觸覺,好象讓他們的生活都明亮耀眼起來。 其實他們也並非窮得買不起,在刻意省吃儉用下,他們還小有積蓄;但似乎存款數目越多,章世賓越是要斤斤計較,若茵就越戰戰兢兢。像她有一天上市場,起興買了一束花回來,因為想不起用什麼插,又買了個花瓶。當她把它們擺在客廳那張惠心和宜荷送的矮櫃上,一鮮明一暗沉,整個屋子顯得生氣蓬勃,連寶寶都知道說漂亮。可是當章世賓回來,並沒有若茵預期的驚喜,他的確一眼就發現了,他只是微蹙著眉頭,淡淡的說:「幹嘛買花呢﹖」 接著他又看到花瓶,臉上開始有了不滿,但仍是不慌不忙的說:「以後不要亂買東西。」 因此,若茵怎麼敢再提買沙發的事﹖其實章世賓並沒有限制她花錢,提款卡也在她那兒,大有任她自由提領的意思。可是每一筆錢他都計算得清清楚楚,每一段時間也都會去銀行整理存款簿,若是發覺買了不該買的東西,小則臉色不悅,大則氣急敗壞,都一樣教若茵難受。有時候她也難免心灰意冷,覺得除了束手縛腳,一顆飽受拘束的心簡直給綁死了。 其實若茵對自由的要求不多,她只是希望活得自在。也許她放棄工作回家是錯誤的,若是他們的經濟比較寬裕,章世賓的壓力也不至於那麼大。尤其看他忙了一天的公事,回來還要埋首於書堆,若茵除了不忍,還有許許多多的歉疚,她怎麼可能再有所埋怨呢﹖大部份的時間她都是覺得幸福而滿足,即使這種幸福的感覺難免過於混沌模糊,她也寧可閉著眼睛躲在裏面自傲傲人。可是再長的夢都會醒,再虛飾的表面都難免磨陷,當她痛苦的去面對這種覺醒時,更不堪的是又充滿了濃厚的罪惡感。
這不就是她自己的選擇嗎﹖在她的理想中,夫妻應是相互依靠扶持,章世賓主外,她也甘心以家庭為主,他們之間的關係應是對應平等的。可是她卻越來越覺得天平的兩端已經出現懸殊的距離,上下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她幾乎是用一種仰望的心情去面對章世賓,這使她想起宜荷和陳必龍的關係,最難以忍受的亦是如此。 可是章世賓並不像陳必龍,他是一個顧家的男人,她也肯定他絕對愛她們母子,一個女人一生追求的不過就是這些,不是嗎﹖是嗎﹖她一邊肯定,一邊不免懷疑;一下感情用事,一下又理直卻氣不壯。這個難以解開的迷團,似乎比過去所有的遭遇,都還要令人不知所措。更糟的是,除了感覺越來越清晰,什麼都看不出。 這也許就是若茵對那套沙發情有獨鐘,甚或念念不忘的原因,至少她明確知道那是她喜歡、她想要的,即使同樣得不到。 她就帶著這樣遙遙的想望過日子,既可滿足欲望,又不致於不滿現狀;她只要 一點幻想 ,一點來自章世賓的柔情,一點覺醒,一點宜荷帶給她的衝擊,就算要花費一輩子也琢磨不完。 那天宜荷又來了,確實使她的精神一振,她相信宜荷是來求助她的。不知為什麼,也許不是幸災樂禍,宜荷的情緒越是亂糟糟,她一邊仍是真心安慰她,一邊則慶倖自己的確是幸福的,至少安定,不像宜荷一身都是傷,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大約已有兩個月的時間了吧!宜荷憔悴的臉上即使面露笑容,仍有幾許受傷的痕跡,再也不像過去那般毫無負擔。 若茵完全心領神會,問:「最近有沒有好一點﹖」 宜荷拼命點頭,瘦削的臉龐現出了神密的笑容,這分明是她有什麼異想天開的舉動才會有的表情,果然她一開口就說:「妳知道我做了什麼事嗎﹖」 若茵心一沉,冷冷的說:「妳又去找陳必龍了﹖」 宜荷聽了,仍然顯得很難受,但她一甩頭,刻意拋諸腦後,還是那麼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說:「我買了一部車。」 「買車﹖」若茵一時不能意會,問:「買什麼車﹖」 宜荷把她拉到陽臺,指著下面一部閃亮亮的紅色小車。若茵一時目眩,她還不能明白,宜荷是何居心﹖ 「昨天才買的。」宜荷非常得意。 若茵簡直難以置信,搖搖頭說:「妳發什麼神經,妳買車幹嘛!」 「有車多好,想去那裏就可以去那裏﹖」 「天啊!妳還想去那裏﹖」若茵暈眩的感覺還沒有消退,又問:「妳怎麼會有錢﹖」 「我存了一些錢,還貸款貸了二十萬。」宜荷說的理直氣壯。 「都花光了﹖」宜荷點點頭,還來不及說什麼,若茵就又氣急敗壞的說:「妳為什麼要買車呢﹖」 「因為──我想要。」宜荷肯定的說。 「妳怎麼可以想要就要呢﹖也不找人商量一下,妳難道不知道這是一件大事﹖」若茵真是無法忍受,她只是想買一組沙發就難如登天,宜荷竟想買車就買了,甚至不惜負債,她怎麼可以這樣不顧一切﹖若茵冷笑一聲,說:「不錯嘛!前幾天還在電話裏哭的死去活來,馬上就有心情買車了。」 「我就是心情不好,才想到要買車。」 若茵一聽終於明白了,立時又升起了惻隱之心,溫和的說:「妳又何必呢﹖發洩情緒也不能這麼衝動。」 宜荷垂下臉,說:「其實我並不是臨時起意,我學會開車以後就想買車了。」 「妳買車幹什麼呢﹖又不是真的需要,妳還不如買房子。租房子租這麼久,妳難道不想擁有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年紀不小了,妳就不想安定下來﹖」 「如果心定不下來,有房子也沒用,還不如有部車子開,自由自在!」 「妳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妳不要因為被陳必龍甩了,就自暴自棄,妳還是有很多機會的。」 「什麼機會﹖」宜荷聳聳肩,無所謂的表示:「不是妳說的,又愛喝酒,又不是處女,不被輕視就謝天謝地了,還求什麼機會﹖」 若茵知道她明明說的都是氣話,回說:「妳若是那麼在乎我的話,為什麼不改﹖」 「改什麼﹖」宜荷依然嘴硬。 「這樣好了,我把我表哥介紹給妳,他人不錯,也很實在。」 宜荷照樣心不在焉的說:「他會不會喝酒﹖」 若茵生氣了,怒道:「妳一定要這麼不正經嗎﹖陳必龍的教訓還不夠嗎﹖妳還想要再重來一次嗎﹖」 宜荷的心又是一慟,淚水在眼眶搖搖欲墜。若茵這才和顏悅色的徵求她的同意,問:「試試看,好不好﹖」 「再說吧!」宜荷輕輕拭去眼角的淚,岔開話題說:「最近都找不到惠心,妳知道她在忙什麼嗎﹖」 若茵搖搖頭,她也好一陣子沒和惠心連絡了。宜荷又說:「我打電話去學校,說她請假,可是家裏也沒人接電話。」 「會不會回婆家了﹖」 「也許吧!再連絡看看好了。」 那天晚上,若茵告訴章世賓想把宜荷介紹給她表哥,章世賓不置可否,只是要她再多加考慮兩人是否適合﹖若茵又告訴他宜荷買了新車,花了將近四十萬,還是貸款買的。章世賓認為那是別人的事,照樣不表示任何意見,只是在喉嚨深處發出一點聲音,聽不出來是褒抑貶﹖若茵就這樣慢慢提到她想望很久的那組沙發,她開始形容它們。章世賓原本不以為意,但一聽到若茵說客廳的沙發是舊的,還是從他家搬過來的,是不是應該換了﹖他緊張起來了。 「我們買下那組沙發,好不好﹖」若茵懇求他。 「舊的還好好的,為什麼要買新的﹖」 章世賓的反應全在若茵的預料中,可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死心了,她想起宜荷堅持無悔的表情,說了一句連自己都很訝異的話:「因為──我想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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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