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7/11/25 10:37:08瀏覽376|回應0|推薦1 | |
當所有的菜都變涼,若茵把它們收拾起,一顆心也彷佛跟著一起進了冰箱。 她仍心平氣和做著平常該做的事,寶寶已經一歲半了,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最好玩也最煩人,好不容易回答完他一連串「為什麼這樣、那樣」的問題,快九點了,他還不肯睡去,章世賓也還沒有回來。 「媽咪,肚子餓,要吃。」寶寶晚餐吃了一大碗飯,臨睡前又嚷著要吃東西。若茵搖頭,寶寶馬上愁眉苦臉,癟著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若茵還是搖頭,她知道他不是真的餓,他只是不想睡。 寶寶生氣了,說要等爸爸回來才睡。若茵還是不肯,頓時心煩意亂,耐性全失,故意惡狠狠的要他快睡。寶寶果然怕了,背著若茵仍是心不甘情不願。若茵對他的照顧固然不遺餘力,但仍理智嚴格的管教他;她絕對愛他,也絕對不寵他。即使寶寶年紀還小,他未必真的懂事,但至少要先懂得聽話。 寶寶終於睡著了,若茵也難以遏止的打了好幾個呵欠,隨即眼裏漾起迷濛濛的水霧,她真的是覺得累了,可是章世賓還沒有回來。 早在苦等他回來吃晚餐時,若茵心裏已充滿不悅,生氣的不是他不回來,而是他連個電話都沒有。這件事他們早就溝通過,若茵絕不干涉章世賓在外面的一切行為,只要他事先知會一聲,事後自己承擔。對一個老婆而言,若茵自認為已經夠寬宏大量。 若茵從小在大家庭長大,家裏人多,她一直不乏照顧,卻感受不到一份真正的愛。在她成長的過程中其實倍嘗艱辛,她媽媽那一輩妯娌之間的明爭暗鬥,還有他們堂兄弟姐妹的爭相表現,她一直冷眼旁觀,也一直顯得和周遭格格不入,而逐漸退回自己不欲人知的小小世界。她很害怕別人注意她,又害怕被人完全忽略。所以她當學生的時候,努力讀書;工作的時候,更是全心投入。可是她卻又刻意與眾人保持一份客氣而陌生的距離,即使和惠心、宜荷變成好朋友,她的確是真心關心她們,卻仍吝於表達自己的一切。她永遠把自己當成局外人,自以為冷靜和客觀,也一直深刻的在忍受自己的寂寞和失落。 所以,她表現在外的越理智堅強,內心深處卻越軟弱無助。她渴望一種親密關係,又苦於不知如何表達。認識的人越多她越感孤單,她曾經絕望的以為她就要這樣不被瞭解、不被接納的過一輩子了。 若茵是相親認識章世賓的。那天的會面正式而傳統,她穿著一件紅色的改良式旗袍,顯得喜氣洋洋,好象已經是個新娘子。當她端著茶盤出去時,若不是她大姊堅持,她實在也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愚蠢可笑。她低著頭,看到一雙局促不安的腳,鞋子很舊卻很乾淨,忽左忽右的交疊著。當她把茶端到他面前時,她看到一隻手顫巍巍的接過茶,另一隻更無措的手則迅速倉皇的在她的茶盤丟下一個紅包,緊張的情境竟讓兩人有一種觸電的感覺。 以後他們兩個同時回想起這件事,若茵問他為什麼會喜歡她﹖生性保守的章世賓用「溫婉賢淑」四個字來形容她,若茵驚的整個身心都徹底軟弱下來,這輩子絕對不會有人、包括她自己,會用這種字眼來形容她。當她講給宜荷聽時,宜荷竟哈哈大笑,若茵心裏暗暗生氣,卻認真以為唯有章世賓能發現自己不為人知的一面。 現在章世賓不只發現她不為人知的一面,也在考驗她的耐性。當壁上的鐘鞠躬盡瘁的敲了十下,他還是沒有回來。 若茵知道他在跟她賭氣,為了昨天那張超額的電話費帳單。最近宜荷心情不好,若茵比較常打電話給她,聽她訴苦,也苦心防止她會去找陳必龍。另外長途電話部份,則是她偶而打電話給她大姐,問一些日常瑣事和帶小孩的訣竅,她姊姊卻經常叨叨不休,一說就一個小時以上。 昨晚章世賓把帳單揚在手上,說:「電話費八百九十塊,真不曉得妳是怎麼打的﹖」 也難怪他要生氣,有時他們一個禮拜省吃儉用,生活費都不過一千塊。若茵並沒有與他爭辯,她自知理虧。可是章世賓以為她不說話就是不高興,他也顯得更不高興。偏偏這時候宜荷又打電話來,照例在電話中又說又哭,等她自己心情恢復平靜,若茵反而心煩意亂起來。 章世賓坐在書桌前看書,他準備要考高考,對一個像他這麼中規中矩的公務員來說,除了考試,根本沒有任何升遷的機會。他狀似認真,其實是在生悶氣,他還在為那八百九十塊的帳單耿耿於懷。若茵簡直不知如何是好﹖給他泡杯茶吧!可是他既不喝茶,更不喝咖啡。她只好先替他放洗澡水,還故意要寶寶鬧著跟他一起洗。當她在門外聽到他們父子愉悅的嘻笑聲,所有的苦惱和委屈都拋諸腦後了。 章世賓出來後,把寶寶交給她,轉身在書桌上發現一杯牛奶,溫熱的程度正好順口,顯然若茵是用過心的。他早就不氣了,只是一時拉不下臉,他仍是靜靜把牛奶喝了,很認真的去看那些單調乏味的書,覺得自己的努力、犧牲都有了更明確的意義。 其實昨晚雖有些許不快,最後仍是平靜而溫馨。當章世賓寬衣躺在若茵身邊,她已經不需去擁抱他,就可以感受那種踏實的感覺。除了章世賓,若茵不曾跟任何人有過這種親密關係,她知道他也沒有。尤其對她而言,這種唯一的相互擁有,勝過人世間所有的一切,何況他們又有了寶寶,只要章世賓也同樣珍惜,再苦亦無悔。 再苦亦無悔!若茵咬咬牙,她在等他的過程確實是苦不堪言,她固然氣他的晚歸,更擔心他的安危。萬一他有什麼不測﹖若茵搖搖頭,她是連想都不敢去想。 章世賓終於在若茵的殷殷期盼下回來了,而且一臉的不悅,一進門就說:「氣死我了﹖」 「怎麼了﹖」若茵問他,也確定他的晚歸跟自己無關,一定是在外面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 「沒事。」 可是他的表情顯然就是有事,若茵不動聲色,聽說他已吃過飯,便把冰箱切好的水果拿出來。她知道越問他,他越不肯說;不去問他,他反而忍受不住。 果然他一口一口吃著水果,心中的不快也跟著滔滔而出。 「今天本來每一個人都要加班,結果一個個都藉口跑掉,把所有工作都丟給我,妳說過不過份!」 若茵善解人意的點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妳知道嗎﹖我一直到快八點才偷空去吃晚餐,吃完又趕回辦公室工作。」章世賓忿忿不平的又說:「我們單位就是這樣,有事互相推,有功搶著邀;而且看我平常不說話、不計較,就以為我好欺負,真的是欺人太甚了!」 「不要理他們,你做你的,反正遲早會離開,跟他們生氣多划不來。」 章世賓的怒氣逐漸平息下來,說:「對啊!我也是這麼想,早點離開那兒,省得受那麼多氣。」 「好了,我去放水,洗個澡早點休息吧!」 他們的一天又這樣過去了,平凡、單調,但仍有起伏。他們的物質環境並不寬裕,但精神生活富足。若茵常常如此寬慰自己,也心滿意足這一切。 可是有時候她仍有一種空洞乏味的感覺,尤其是章世賓不在時,那種感覺會越來越具體成形,像被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罩住,越掙扎越深陷其中。以前寶寶還小還好,因為忙著照顧他,有些朦朧的感覺根本沒時間細想。現在寶寶不但會說會走,而且屋裏的空間再也局限不了他時,人際關係竟然比若茵他們都好。 他自己會開門,自己會去敲鄰居家的門,除了長相,唯一跟章世賓相同的習慣竟是出門都不說一聲。若茵不喜歡別人來串門子,也不願意去叨擾別人,所以左右鄰都只是點頭之交,刻意保持一份若即若離的距離。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