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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30 10:54:53瀏覽533|回應0|推薦6 | |
當初為什麼我妹妹和金寶珠要找我和暗夜,或者我們為什麼要找她們,無非就是人多好壯膽,說穿了就是虛張聲勢,只是情緒發洩的一種妄想,那些人也不是非死不可。但事到如此,我仍抱著義無反顧的心情跟暗夜說:「雖然她們都退出了,我還是會幫妳。」暗夜應該很感動,兩眼泛著晶瑩的淚光,搖搖頭說:「算了吧,這其實跟我寫的小說內容一樣,都很不切實際。」 真的放棄了嗎?我其實是鬆了一口氣。 她又說:「我雖然很氣他欺騙了我,可是真要動手,也會不忍心,老實說也不敢。」她嘆了一口氣,表示很煩也很累,而且昨天沒睡好,準備補個覺,其他事醒來再作打算。 不會再有其他事了。我又開始覺得意興闌珊,雖然還得去小吳那兒打工,可是我已經越來越不想去。 今天生意很不好,小吳也顯得頗有心事,始終不發一語,還不時發出嘆息的聲音。我也是百無聊賴,看看窗外,又看看屋裡;看看屋裡,又看看窗外。小吳說從早上到現在,才進來四個人,有一個竟然還是來借廁所的,拉了一泡屎也沒有沖乾淨,她本來心情就不大好,一看越發沮喪的想放把火把店燒了,然後逃之夭夭。 沒錯,我們常常都想逃走,但其實我們那裡都走不了。 那時我心情其實也無所謂好壞,也許有些失落,卻不曉得失落了什麼?也許有些茫然,好像眼前看到的和心裡想的都不真切。也有些悲從中來,覺得自己就像斷了線的木偶,頹喪的倒在地上無法動彈。 我的手機就在那一刻突然響了起來,是暗夜打來的,聲音緊張而急促,我感覺她在電話那頭都快急哭了,莫名的就一陣頭皮發麻。暗夜說:「那個警察打電話來了,說找到那個──豬頭了。」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又說:「他說不是好消息,找到了屍體,要妳過去認屍………」 我全身的血液倏忽褪盡,心想大禍終於臨頭了。 是我妹妹陪我去的,幸好她還有這點義氣。她表示警方不可能找到豬頭的屍體。會不會是我們丟棄的那些殘骸?我妹妹說就算找到也不能確定是誰,更何況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現場是在郊區附近的半山腰,有四、五個人正圍在一起討論,地上有塊塑膠布蓋住某樣東西,那個就是屍體吧?我們越是走近越覺臭不可聞,都忍不住停止呼吸,並且用手摀住鼻子和嘴巴。 有個警察跟我說因為在死者身上找到我丈夫的身份證和駕照,所以要我過來確認一下。另外一個人彎下腰去把白布揭開,屍體已呈高度腐爛,血肉模糊且面目全非,根本認不出來,而且光是看一眼,我就把臉別開了,說什麼都不願再看。 警察說死亡時間已超過一個禮拜,沒有他殺的跡象,應該是自殺或失足摔落山崖而死。他問我可以認出來是我丈夫嗎?我搖搖頭,很心虛的抬頭順著山坡往上看,幸虧當時沒有把我丈夫往山谷下扔,想著想著我便渾身發抖,很緊張的跟警察說我真的認不出來,而且心知肚明這個人分明不是,也許是當初偷車的賊,所以身上才有那些被偷去的證件。 可是我妹妹在旁邊說話了,語氣很平靜且帶著幾分哀傷,她竟然說:「是我姊夫,沒錯,那個手錶是我去香港買回來送他的。」我很驚訝的轉頭看她,她用眼神跟我示意,然後我們倆像事先約好的,也可能是我太害怕了,忽然莫名其妙的就淚如泉湧,在場的人臉色都很凝重,為了尊重死者,也為了替我難過………。 辦完了手續,又找了葬儀社幫忙,這具屍體很快便安置在殯儀館,並且擇日火化。 我以我丈夫的名義為這具屍體舉辦了一場葬禮,也算是還我丈夫一個告別式。當天場面很冷清,氣氛也不哀戚,但每個見了我的人,都安慰我人死不能復生,勸我要節哀,説多了,聽多了,我都彷彿覺得那具無名屍體還真的是我丈夫,反正一樣都死了。 大家也都顯示出很惋惜的樣子,尤其是他們保險公司的同事,表達哀悼之意後,便說起當一個保險員工作壓力非常大,社會地位也不高,很多人都得了憂鬱症;甚至還開始批評起公司的制度和人事,越說越離譜,彷彿暗地裡在傳達一個訊息給我──我丈夫是迫於公司的壓力才失蹤的,而且他們很肯定是自殺,還繪聲繪影的討論起他失蹤前的一些異常舉動,證明所言不虛。 我看著他哥哥送的輓聯寫著「音容宛在」,還有公司送的「英年早逝」,心裡多少有些啼笑皆非;我妹妹和暗夜沒有來,但也合送了一副輓聯,上書「三更月冷鵑猶泣,萬里雲空鶴自飛」,果然是搖筆桿的人,連輓聯也這麼文謅謅,還格外顯得言不由衷。 金寶珠沒有來,說她正懷孕,不適合參加葬禮;也沒有送輓聯。我其實一點都不在意,只是回想起她當初說跟我丈夫之間所謂的濃情密意,真是人在情在,人一旦死了,再深的情愛也一併消亡了。 行禮如儀之後,慢慢的人都走光了,我也要獨自離開。屍體早已火化,接下來的事都由葬儀社去收拾,我只要交錢就好了。 說到錢,這下子我丈夫的遺產終於可名正言順歸我,在那一瞬間,我不是很情願的想到是不是該把錢還給金寶珠,但良心終究戰勝不了貪念,她不知道我丈夫名下有這筆錢,也不愁沒錢花,我想她不會在乎的。 至於我是不是要遵守諾言跟我妹妹還有暗夜分享這筆錢,老實說我也捨不得。不過她們倒也沒再提起這事,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時機未到?我打算能耍賴就耍賴,等她們提起再做決定。 一年後,我幫小吳把欠金寶珠的錢給還了,並且順理成章和她成了合夥人,沒料到兩人原本平和客氣的主僱關係,因為地位平等導致理念不同,開始緊張甚至有了嫌隙,也讓我感覺越來越不快樂。 小吳比我更煩,女兒在學校老是有狀況;她在精神和經濟上都不能獨自撐起一個店,再加上經常跟我意見不合,兩人只能貌合神離,搞得她都快得憂鬱症了。 我妹妹從此平步青雲,並且輔助周喜人當上了民意代表,她表示他們只是互相利用而已,不過卻也發展出唇亡齒寒的關係。周喜人雖說是她的上司,關鍵時刻卻不得不遷就她,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兩人心裡有數,對方隨時都可能是那支防不勝防的暗箭。 暗夜後來換了一家出版社,這家出版社很看好她,花大錢把她捧成美女作家,又因為傳聞和某藝文界巨擘關係曖昧,忽然爆紅,不但出的新書得了獎還成了暢銷書。 她自己買了房子搬出去住以後,不知道是她太忙還是我不主動,兩人已漸行漸遠。有次我在電視上看到她接受主持人專訪,侃侃而談的樣子非常令我驚訝,好像她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後來我還在某雜誌看到有關她的八卦,頭一回傳說中的八卦人物,是我熟知且一度關係密切的,那種感覺真的是非常奇妙。 金寶珠生了一個兒子。據說和李樹雄還是經常吵吵鬧鬧,但是生完兒子沒多久,又以很快的速度懷了第二胎,現又在待產中,而且有可能懷的是雙胞胎。 而我依舊沒什麼改變,或者其實變了卻不自知。關於那段不可告人的秘密,隨著時間的過去,越來越不像現實已經發生過的事,像一場記憶深刻的夢,或其實就是暗夜寫的小說,我甚至都忘記曾經擁有過一個丈夫。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冰箱冷凍庫有一包黑色垃圾袋裝的東西,已經凍的都拿不出來了。我很納悶,費了好多力氣扯開,裡面還有報紙包裹著,我又把報紙一層層扯爛、扯破,再用力一拉,赫然一顆齜牙裂嘴的頭顱從冰箱滾落下來………………。 我一下子從混沌中醒過來,所有感覺又彷彿轟然回到過去,可是到底我還是個麻木不仁的人,我很快又將其包裹起來放進冷凍庫。 生活何其多變,我知道,這已經不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難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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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