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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30 10:47:02瀏覽298|回應0|推薦2 | |
我妹妹那天突然氣極敗壞跑過來,一進門就重重的把包包扔地下,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太可惡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非把周喜人弄死不可!」我一頭霧水,問:「誰是周喜人?」 周喜人是他們雜誌社那個採訪主任,看樣子人不如其名,一點都不討人歡喜。 如果是以前,誰都會認爲這只是氣話,但是經歷過我丈夫的事,不能說是一回生二回熟,真要再接再勵,倒也不是特別困難的事;何況看我妹妹惡狠狠的眼神,我覺得她應該是很認真。 我妹妹和周喜人早就不和,就算表面互不理睬,私下仍各懷鬼胎,都想找到機會讓對方難堪,甚至除之而後快。不過周喜人不知道,他或許最終只想把我妹妹趕出雜誌社,一定沒想到我妹妹厭惡他到欲致之於死地。 一開始,我妹妹屈于弱勢,再怎麽樣周喜人還是她的頂頭上司,她大半時候也就敢怒不敢言。不過風水輪流轉,有次他們社長看到她在某報論壇寫的一篇評論文章,認爲寫的內容很有見解,文筆也很犀利,不但把她叫到面前嘉許一番,還把自己替某大報寫政論專欄的重責大任交給她。 因爲這個專欄是常態性的,我妹妹必須隨時掌握時事變化和社長的思路,跟社長的關係忽然緊密起來,我妹妹更是卯足了勁表現,幾乎全天候二十四小時待命。 這個職務可不好幹,經常一通電話就要隨傳隨到。有回金寶珠請我們吃飯,當時正值交通高峰期,一路上塞車,我們好不容易快到餐廳了,我妹妹發現忘了帶手機,擔心萬一社長給她電話沒接到,說什麽都堅持要回去拿,搞得最後大家都很敗興。 她還一直患得患失,社長只要幾天沒找她,她就以爲自己可能職務不保。而且社長雖說欣賞她寫的東西,但真要爲他而寫,還是百般要求甚至吹毛求疵;畢竟政論這種文章很敏感,既要保持中立又必須有所討好,既不得罪當局更要適度的媚俗,我妹妹在下筆的拿捏尺度上,就不若經驗豐富的社長般可以信手撚來。 她其實寫得很辛苦也很痛苦,一遍遍的寫也一遍遍的改;再加上原來的工作量也有增無減,我們只要見面她就訴苦抱怨,說又忙又累壓力又大,還真不是人幹的。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因爲被社長重用而躊躇滿志,認爲她的機會來了,還妄想著現在可以替社長寫專欄,也許有一天也可以代替他露臉,上電視接受訪問,發表一下時事評論。 但在這之前,她確實也狗仗人勢得以人模人樣起來,這是她自己說的。其實她也明白自己充其量跟所有人一樣,都是社長豢養的一條狗;可是她不在乎,狗耍雜技跟人憑本事差不多,只要有機會誰不想出頭。 現在她真不一樣了,從進雜誌社大門,那個狗眼看人低的保安對她的表情就已經和顔悅色許多;總編輯找她,也不再連名帶姓叫她過來,還得稱她一聲小姐,還外帶加個請字。她開始有點受寵若驚,但慢慢的越來越神氣,也彷佛感覺走路有風。 最讓她拍案叫好的是,她看到周喜人不再口服心不服,不僅腰桿可以挺直,還可以肆無忌憚的對他冷言冷語。她每次跟我說起這種美妙感覺,笑的連牙齦都露出來了。我想周喜人氣歸氣,一定也拿她莫可奈何,多少要懾於她現在明擺著是社長身邊的紅人。 有回他們社裏周年慶活動聚餐,還請來了很多貴賓。本來再怎麽樣都輪不到我妹妹坐主桌,周喜人也還沒足夠份量。上了幾道菜後,主客之間舉杯相互恭維一番以後,作爲主人的社長有點酒意了,忽然把另一桌的我妹妹給喊過去,很得意的把我妹妹介紹給所有貴賓認識,誇她是才女,還要她一個個敬酒。 幸好我妹妹酒量不錯,真的舉杯挨次敬酒,還豪氣與敬意十足的說:「我乾杯,您隨意。」越發讓社長龍心大悅,立刻就叫服務生搬椅子,硬是讓出一個窄窄位置,讓她挨著自己坐下。 當時我妹妹已經乾了不少杯酒,我想像她一定是臉紅耳熱,甚至很失態的滔滔不絕起來。我妹妹說沒有,她是喝的不少,也喝的很急,但腦子卻特別清楚,她知道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而且冒著越燒越熾的熊熊烈火,那是周喜人嫉恨的要發狂的眼睛。 我妹妹雖說得意非凡,卻也格外謹言慎行,她必須小心翼翼護衛著社長對她這種上對下很難捧住甚或如履薄冰的關愛,只要她牢牢抓住這個扶搖直上的保護傘,周喜人就只能吹鬍子瞪眼睛,完全拿她沒辦法。 她正感得意洋洋,誰知道情勢大逆轉,這時候熱鬧的衆人忽然紛紛噤聲,全朝出口處望去,原來副市長率若干文武官員異常威武的大駕光臨了。 我妹妹喝多了,頭暈眼也暈,可是仍舊看見周喜人憤恨的目光在一瞬間從可以灼傷人的熱辣辣忽然一變柔情似水,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像迎神似的恭敬而熱情的起身快跑至副市長的面前,個子挺高的他佝僂著腰,竟然能比小個子的副市長矮半個頭。他們顯然很熟,不但熱烈擁抱還相互耳語。 很多人都站起來了,包括我妹妹他們社長。在我妹妹看來,副市長還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官,何況還不是正主;但放眼望去,確實沒有地位更顯赫的。 周喜人像小李子似的把副市長領到社長面前,兩人很虛情假意的握手寒暄;然後社長介紹了在座一些新聞界或商界有些來頭的人,我妹妹很尷尬的站在一邊,社長不但沒有提起她,連她原先坐的位置也理所當然換了副新碗筷。 我妹妹彷彿從天堂掉進地獄,她連看一眼周喜人的勇氣都沒有,就自己踉踉蹌蹌的逃進洗手間。她躲進一間廁所,鎖上門,然後從包裏拿出手機,很急切的要打電話找人來,她搜索腦海中比副市長大的官──市長、內政部長、行政院長,甚至總統,可是她一個都不認識,她知道的都只是一些基層人員,沒有靠山、沒有背景,她很沮喪的坐在馬桶上,很深切的感到自已的無能和挫敗,好久好久都沒力氣走出那間窄小且充滿異味的空間。 聽說社慶那天餐會過後,周喜人還替社長等一班人安排專屬男人的特別活動,社長玩的有些樂不思蜀,還食髓知味的找周喜人又安排了一次。反正周喜人和社長的關係是越來越近了,當然傳聞也越來越多,都和酒和女人有關。我妹妹越發懊惱,喝酒她也行,她也是個女人,如果社長吆喝一聲,她也情願把自己奉獻出來,可是她使不上力,嚴格說她主客觀條件都差,真要做了只怕醜態百出,她還沒被逼到那地步。 周喜人雖說還沒有明顯的找她麻煩,但是不跟她說話,也不正眼瞧她,我妹妹越發感覺忐忒不安,不知道他懷裏藏的是怎樣的一發暗器? 人要倒楣的時候就有如骨牌效應,所有的好運都在瞬間接續傾倒瓦解。她替社長寫專欄的那家報社一直就內鬥不休,據說總編輯是該集團老闆的庶出子弟,原本地位就岌岌可危,但因爲本身的政治色彩濃厚,報紙也辦得有聲有色,雖說風聲鶴唳好多年,倒也以不變應萬變。 但這次竟然猝不及防說垮臺就垮臺了,好象存心跟我妹妹過不去。他一垮臺自然誅連九族,連他們社長的專欄都被拔除,我妹妹寫不成專欄事小,但跟社長的關係註定要漸行漸遠,再也享受不了社長關愛的眼神和周遭豔羨的目光,連要在停車場停個車,警尉都變臉似的跟她頤指氣使。這些她倒還可以不加理會,最難忍受的是這場跟周喜人明來暗去的鬥爭,眼看著徹底要敗下陣來。 偏偏周喜人始終按兵不動,這使得我妹妹更加惶恐,不曉得這傢夥心裏究竟打怎麽樣的壞主意?雖說我妹妹對自己不是沒信心,也不是非賴在雜誌社不可;可是已經奔三十的人了,說資深不算資深,本事也有限,又不好意思再跟那些社會新鮮人搶飯碗,眼看著處處高不成低不就,越想越害怕,還真是擔心飯碗不保。 這陣子她心情一直很不好,有時半夜失眠還打電話,找我和暗夜一起去喝酒。我和暗夜酒量都不行,何況暗夜要寫小說,我睡意正濃,拒絕兩次後,我妹妹就老大不高興,說我忘恩負義,又是好幾天賭氣不跟我聯繫。 這回她自己又來了,她說周喜人對她的威脅越來越大,不管是她自己嚇自己,或是周喜人真的對她開始展開殲滅行動,都已經害我妹妹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她說在周喜人採取任何卑劣的手段對付她之前,她非要先發制人不可,而唯一也是最乾脆的辦法,就是除了讓他在雜誌社消失,更要一併讓他在人間消失。 她要我跟暗夜幫他除掉他。 比起除掉周喜人這件事,這晚我跟暗夜都寧願排除萬難陪她去喝酒解悶,只希望她說的是氣話,發泄完後也就算了。可是她滿腦子都在想如何弄死周喜人,竟然一點喝酒的情緒都沒有。 她說周喜人是酒色之徒,她計劃讓暗夜把他引誘到家裡,然後用酒灌醉他。等他醉得不醒人事,要殺要剮就全憑我們,再仿造處理豬頭的方式,一切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覺了。 暗夜面有難色,要她去勾引男人還不如殺了她容易些。我妹妹帶著祈求的眼光看著暗夜,説道:「這件事也只有妳能幫我了。這傢夥對美女最沒有抵抗力,妳只要跟他拋幾個媚眼,保證他立刻跟蒼蠅見了牛糞似的……」話猶未了,她也發現這樣的形容不妥`,又說:「總之,只要讓他看見妳,妳又跟他說點甜言蜜語,他一定以為撞上豔遇了,馬上黏著妳不放。」 暗夜還是很為難,吞吞吐吐道:「可是我不會拋媚眼,也不會說什麼話………」那有何難?我妹妹說:「就這樣!」她稍微歪著頭,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小眼睛還飛快的瞟了我們倆一眼。這就是媚眼嗎?我跟暗夜都很瞠目結舌。 我妹妹看暗夜還是很疑慮,又說:「不如這樣吧,我也不讓妳白幹這事,妳要幫我殺了周喜人,我也幫妳除掉一個妳討厭的人,妳覺得怎麼樣?」暗夜搖搖頭,說她沒有討厭的人,就算有,也不是非要他死不可。「妳不是很煩那個出版社的經理,叫什麼名字來著?」 暗夜楞了一下,頭搖的更厲害了,說:「沒有的事。」不過她確實說過討厭他,又解釋道:「唉啊,只是一些小事情,沒那麼嚴重,其實後來發現他也沒那麼壞。」 我妹妹還是不死心,說這叫交換殺人,因為沒有作案動機,找不到相關疑點,警方就很難破案。她又說:「你們看過西區考克的電影吧,有一部火車上的陌生人,就是講得交換殺人的故事。」 她越說越起勁,酒也不喝了,拉著我們要去租DVD,跑了好幾家店才找到這部電影。在回去的路上,我妹妹還不斷軟硬兼施要暗夜幫她殺人,還說她會計劃周詳,保證萬無一失,而且竟然把處理豬頭的事完全歸功於自己。我看暗夜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感覺都快哭出來了,最後她實在沒辦法了,才哭喪著臉說:「我答應就是了,不過妳得教我該怎麼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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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