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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30 10:35:27瀏覽333|回應0|推薦1 | |
暗夜一年就出了四本書,而且都保持不錯的銷路。不過她跟我說,在書店可能買不到她寫的那些詭異奇情小說,但只要到租書店,她的書肯定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不只這樣,有回我去便利超市買東西,收銀員結帳的時候,我不經意的去翻動擺在一旁的書報架,就看到暗夜的一本書,書名叫「不可思議連環殺人事件」。我本來想翻看看裏面是什麼內容,但是因為書的外皮包裹著塑膠套,只好又把它放回書架上。 收銀員一邊把發票給我,一邊跟我說那本書很好看,她很喜歡。我笑了笑,很替暗夜感覺驕傲,雖然我還是沒買那本書。 我回去以後就把這件事告訴暗夜,她很緊張的問我:「妳沒買吧?」我不好意思說沒有,而且很努力要想出一個理由。她卻彷佛鬆了一口氣,說:「幸好妳沒買!」她看我很納悶,又說:「真的沒必要,這本書我寫得不好,我把內容大致講給妳聽就好,不值得買來看。」 我對書的內容還真的有興趣,不只因為我丈夫也許算是死於非命,更關心暗夜怎麼安排小說的結尾。暗夜說這本小說的主角是個事業有成的單親父親,有一個女兒,也有一個交往中的女友。因為女友和女兒合不來,這個男的始終不願和女友結婚,兩人的感情便慢慢有了閒隙。 我聽暗夜說的明明就是她自己的故事,可是她好象不以為我會有這樣的聯想,仍是很巨細靡遺的要清楚表達書中人物的關係。我也聽的很認真,很想知道這些背景關係是如何引發一連串不可思議的殺人連環事件? 「是這樣的──」暗夜瞇著眼,像在回想記憶久遠已模糊難辨的事情,她說:「有一回,兩人吵架,女的賭氣上吊,男的本來可以救她,可是在眼睜睜看她痛苦嚥氣後,忽然就著迷上那種目睹死亡的奇妙經驗…….」 我楞住了,這果然是她的故事,但又不完全。而且跟她之前寫的小說有點像。原來所謂小說就是這樣東成西就、張冠李戴編寫出來的嗎? 我沒有問她,她自己又說:「女友死後,他固然傷心,卻彷佛鬆了一口氣,至少不必在女友和女兒之間左右為難。可是生活日漸平靜,女友死前的痛苦面容卻老在他腦海打轉,而且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引發自己強烈的欲望,甚至無法自拔。 後來,他為了滿足自己這種怪癖,就經常到酒吧和公園找落單的女人搭訕,然後趁其不備用細繩勒死她們,在那一瞬間,他就會得到一種極致高潮的快感。就這樣,他一連殺了七、八個女人…..」 難道殺了這麼多人,不會被發現嗎?我這樣說時,可沒有任何「老天有眼,法網難逃」的觀念,還真是想知道那個男的殺了那麼人,真的可以逍遙法外? 「我想──」暗夜抓抓頭,顯得有些為難,考慮半天才說:「他都是故意找陌生人,警方就算發現屍體,因為沒有線索,也很難破案。」是嗎?我心裏一涼,我丈夫死了,那我肯定是頭號嫌疑犯。後來呢? 暗夜好象有些無奈,意興闌珊的說:「他雖然很不想再害人,可是這毛病像嗑藥一樣越來越難以克制;慢慢的他又很難再找到行兇的對象,就把念頭動到自己女兒身上──」 我嚇壞了,說:「不會吧?」暗夜垂下頭,悶悶不樂的說:「是啊,當然不會,他其實最愛他的女兒了。所以為了怕自己忍不住做錯事,就自殺了。」她又抬起頭,像是不願再提這個讓人越聽越不舒服的故事,又說:「我就說這個故事很爛,我當時寫的時候就差點寫不下去。」 我還是有很多疑問,但我只是輕描淡寫的問她:「妳寫了那麼多本書,那些情節都是怎麼想出來的?」暗夜說她在認識我之前,每天的生活不是在家看DVD就是寫小說,偶而也上上網跟人聊天。她之所以大量看電影,而且都是到出租店租那些奇情變態的影片,主要也是找寫作題材。她總是把好幾部影片的元素混在一起,就好象炒大鍋菜一樣,照樣可以色香味俱全,但其實沒什麼像樣的內容,甚至都談不上是自己的東西。 不過她還是會把自己的一些經歷寫到書裏,比如說這本「不可思議連環殺人事件」,雖說內容有些怪誕,可能也因為我正好認識她,總覺得書裏還是有些讓人動容的地方,我本來是沒打算買那本書,聽完她的口述,我都想買來看了。我跟暗夜說:「那個超市收銀員說很喜歡你這本書呢!」 暗夜一語不發,眼神有些茫然。有好幾次我看她似乎老毛病又犯了,老像要舉手發言的樣子,她究竟是要用舉手來引起別人的關注,爭取發言機會,或是根本就毫無意義?我實在也搞不清楚。 她說憑良心這算是她比較投注感情而不光是賣弄文字的一本小說,可能也是因為太投入了,好幾次都無法抽離書中的角色,搞得情緒十分低落。她原本不打算再寫下去,可是已經寫一大半了,跟出版社約好的截稿日期又已逼近,重起爐灶也來不及了,只好硬著頭皮寫下去。 暗夜說,在這期間,她參加出版社的聯誼活動,還跟一個資深的作家提到自己的這種狀況。這個作家跟她說可能是遭遇寫作的瓶頸期,鼓勵她一定要多學多看,讓自己的視野和心胸都能更開闊,才能寫出好的作品。 他還說很欣賞她的才氣和文筆,只可惜她的寫作題材卻局限在通俗小說這樣的境界裏,很簡單的說就是太媚俗了,沒有自我的格調。他覺得很可惜,也期待她能夠有所突破。 這些話聽的我一頭霧水,顯然暗夜也沒有完全明白;因為當時她問他應該寫些什麼?他認為暗夜應該多觀察女性在男權社會的角色,並且多瞭解女權主義的演變和發展。最重要的是先給自己一個定位,喚醒自己的女性自覺,寫岀真正有影響力和啟發性的小說。 我越聽越糊塗,問:「什麼是女性自覺?自己覺得自己是女人?是一種女人味嗎?」如果真是如此,我感覺暗夜比我跟我妹妹都還要更有女人味,看樣子真正需要喚醒女性自覺的可能是我和我妹妹。 暗夜被我問的更不知所云,回答的不是很明確,她解釋:「好象說要做自己、為自己而活吧!」如果我們不是做的自己,做的是誰?不是為自己而活,為的又是誰?我也陷入了困惑和反復的沉思當中,但竟然還慢慢理出一個頭緒。 我確實一直以來都是按照別人的要求來做我自己,比如說父母要求我做好孩子、老師要求我做好學生、丈夫要求我做好妻子,甚至整個周遭都在要求我做個好人;我果然都是為別人而活。可是真要做自己、為自己而活,是不是我要違逆所有他們要求的「好」,開始使「壞」? 那麼幾乎等於害死我丈夫和狠心吃下他的肉,算不算是女性自覺? 反正這樣的推論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暗夜一知半解,我更是渾沌無知。如果不是討論到暗夜的小說,我這輩子豬腦袋裏壓根不會出現「女性自覺」這四個字;或者說我丈夫不這麼莫名其妙掛了,我也不需要卯起來幹下這樣令人髮指的吃人肉惡行,甚至往後我還得想辦法自力更生,我其實是被逼著為自己而活。 暗夜呢?她真的也遇上寫作的瓶頸?也開始意識到必須覺醒了嗎?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她跟我說,當時寫那本書時,之所以感覺很難受,寫不下去,是因為想到了她爸爸。尤其寫到主角自殺時,一向對死亡充滿各種怪誕想像並且著迷不已的暗夜,竟然三番兩次哭了。 她說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爸爸了,她知道爸爸也愛她,可是因為很多莫名其妙的因素,他們有半年沒見面。她很想念他。 那天差不多是下午三、四點了,雖然還是很冷,薄弱的冬日陽光仍穿透厚重的玻璃窗散灑在客廳的一隅。我們的計畫異常順利,瓦斯爐兩個爐子還是開著,滾動的沸水和飄散的肉味,還有馬桶不斷沖刷的水聲,充塞著整個屋子和我們的生活內容。我妹妹上班去了,我和暗夜則按部就班做著日常的工作──把肉煮熟爛、碎肉和碎骨頭沖馬桶,然後想到什說什麼……..。 就這樣兩天過去了,看著浴缸的醃人肉越來越少,我們的心越來越輕鬆,卻也彷佛已經過了一輩子。 「什麼是極致高潮啊?」那天我們在為那些莫名討論沉默了好久以後,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暗夜有關她那本書的另一個疑點。一問完我就覺得很尷尬,暗夜也是,刷的臉上立刻飛起一片紅暈,結結巴巴的說:「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從電影上學來的,我看他們到了所謂高潮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好象很痛苦,也好象很舒服,是不是痛苦到了極點就會覺得很舒服,我──實在沒經驗,應該就是這樣吧?你覺得呢?」 面對暗夜的反問,我心想暗夜又還沒結婚,也沒交過男朋友,應該是不明白男女之事的。可是我是個結過婚的女人,事實上對這檔子事也很懵懂無知,比如所謂的高潮。我儘量去回想過去我跟我先生的性事,痛苦嗎?舒服嗎?好象都不是,反而類似一種難以負荷的沉重。 說實在話,我既感覺不到舒服也談不上痛苦,而且越想越沒辦法用一個具體的感受去形容它,難道真的是像暗夜說的,既然還不到痛苦的極致就無法感覺舒服?我記得我的最後一次性事是我丈夫死時的前兩天,還不過一個多禮拜而已,現想起竟遙遠的像是別人的事,所有印象越發模糊難辨。 「做那事究竟是什麼感覺呢?」暗夜很困惑。「什麼又是高潮呢?」我也很困惑。 我們倆個相互交換自己淺薄的經驗和無知的想像,沒有共識也沒有結論。我妹妹這時正好來了,她很疑心看著我們兩個,甚至帶著一種瞭然於胸的洞穿和明白,她竟然說:「妳們倆怎回事,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 我妹妹真的很厲害,她也沒結婚也沒男友,但是她竟然很有把握的說:「高潮就像往上爬要拿什麼很想要的東西一般,會越爬越高、越爬越高……」我和暗夜瞠目結舌看著我妹妹,同時發問:「拿到了嗎?」我妹很輕鬆的說:「拿到了。」我們幾乎不信,我問她:「妳有經驗嗎?跟那一個男人?」她很不屑的說:「幹嘛跟男人?老實說,男人還不如一根按摩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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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