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7/10/29 13:09:43瀏覽336|回應0|推薦3 | |
(12) 我一進門就聽見廚房劈哩啪啦的油炸聲,香味也彷彿呼應節拍在屋裏輕快的浮動遊移。我有點感覺像過年熱鬧忙碌的景象,而且當我把所有買的鹽一包包打開散灑在那些肉塊時,簡直就像在準備晚上的戶外烤肉,甚至都有衝動想在肉上刷一層厚厚的烤肉醬。 這會是好主意吧?我自己忍不住笑了笑,這那裏是駭人聽聞的分屍案,分明更像一場充滿期待的人肉盛宴。 我妹妹進來時也很驚奇,那種潮濕的鹹味和無法形容的腥羶,讓她感覺像是到了海邊。不過她也肯定我的做法,她語帶得意的說:「妳到底放了多少鹽,這下子這個豬頭要醃成鹹豬肉了。」 暗夜已經把切下的肉都炸得差不多了。其他腿、手也都煮的爛熟,正瀝乾水份裝大大小小盤子晾著,尤其是大腿根部,很像一個巨大的火腿肉,連最大的盤子都差點裝不下。 暗夜手藝應該不錯,那些肉排被她炸的金黃油亮,看起來就是很好吃的樣子,不談食欲,光是好奇,就讓我們格外躍躍欲試。我妹妹還爲助興開了一瓶紅酒。那盤堪稱秀色可餐的人肉排現在擺在餐桌正中央,因爲各種複雜的情緒,我們都寧願站著,手裏拿著筷子,卻久久不能下筷。 暗夜先是把一杯紅酒乾了,原本稍微蒼白的臉頰立刻開了兩朵紅玫瑰,嬌憨的樣子越發動人。她率先夾起一塊最小的,很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我們都屏住呼吸,在我們目不轉睛的強烈關注下,她整個臉彷佛就剩一張慢慢上下嚼動的嘴,即將吃進去和說出來的都教人充滿期待。 「感覺怎麼樣?」我和我妹妹同時出聲問。暗夜眨眨眼,不慌不忙把嘴裏的肉嚥下去,似乎也在躊躇琢磨著要怎么表達自己的感受。「怎麼說呢?」她又很不確定的咬了一口,一邊細嚼慢嚥一邊慢條斯理回答:「好像味道跟豬肉差不多,不過有點酸,肉也比較細,也有點像魚肉。」 等她把整塊肉都吃完了,我們還是下不了吃人肉的決心。暗夜看看我又看看我妹妹,差不多沈默了兩分鐘之久後,又說:「你們看,我吃了都沒事,味道還是不錯的,就跟鹽酥雞一樣。」 然後,她坐下來了,又夾了一塊肉,又倒了一杯紅酒,又自顧自的吃喝起來。我跟我妹妹終於一塊石頭落了地,也落了座,同時去夾盤子裏的一塊肉。 當然還是我讓我妹妹了。我夾起另一塊肉,也是那麼謹慎小心的放進嘴裏嚼,究竟是什么味道呢?很像暗夜描述的,也有點不像,真的很難形容;何況裹上麵糊油炸,又灑了大量的胡椒鹽和辣椒粉,說什么也吃不出原味了,真的就跟吃鹽酥雞似的,而且還真辣,我一口氣把紅酒乾了。 我立刻又覺得微醺,肚子也越發餓了起來。三個人就這樣你一塊我一塊(老實說我們幾乎已經忘了那是什麼肉了),紅酒也是你一杯我一杯,很快盤底見空,酒也喝完。我很滿足的往後靠在椅背上,所謂酒足飯飽大概就是這種情形吧! 我妹妹拿了紙巾把嘴擦了擦,很有感觸的說:「吃人肉和吃豬肉還不是一樣,反正都是死的,也許那天所有動物都吃光了,吃人肉就變合法了。何況吃人肉長在人身上,不是正好死得其所嗎?」 「就是,如果人吃人天理難容,人吃豬就理所當然,豬要會說話,都要喊冤吧!」暗夜這回吃飽了撐著,連舉手的力氣都沒有。我覺得我也應該說些什么,想了半天,這才說:「有些人還不如豬呢!」說完,三個人都很有默契的笑了起來。 於是我們又嘻嘻哈哈的討論起來:如果可以隨意選擇,最想吃誰的肉?「我恨的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這話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我們不約而同想起這輩子最討厭的人。 我妹妹說她最討厭他們的採訪主任,她說這話時幾乎是用鼻子發聲,很不自覺的厭惡和不耐在臉上歷歷分明,而且彷彿又想起兩人之間的新愁舊恨。她說她心情非常不好,又到書房拿來一瓶白蘭地,像賭氣般打開,也不管我們,自顧自借酒澆愁般一杯又一杯喝了起來。 暗夜接著倒是心緒平和的說起她最討厭的人,她眨眨眼說:「我也不是特別討厭他,但如果真要找出一個人,那就是他吧!」 她說那個人是出版社老闆的弟弟,也是出版社的發行經理,長的倒是人模人樣,說話也人五人六,卻是隻披了羊皮的狼,動不動就吃周遭女生的豆腐,也曾經對暗夜動手動腳過。 暗夜說到這裡,彷彿感覺很心煩,又說:「說起討厭的人確實讓我心情不好,我想真要有機會吃他的肉,感覺可能更糟。老實說,我現還真寧可吃自己喜歡的人。」 我呢?我其實也不必想了,我已經吃了我丈夫的肉,其餘的不是在鍋裡煮著就是在浴缸裡醃著。會吃下那些肉雖說有點迫不得已,畢竟也是自發行為。 我已經想不透為什麼之前猶豫卻也急欲想吃那些肉的心情,但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吃了;不管我有多討厭我丈夫,甚至這種討厭是他死了後,才再回想的過程中,一點一滴喚醒的。 我對他的死不無遺憾,卻也認為他確實該死,他生前讓我活的像對世事無欲無求也渾然無覺的井底之蛙,這樣活著也跟死了一般。我不能確知未來會怎樣,但我已經開始有覺悟和夢想,我得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要做什麼? 我妹妹喝多了,也真的累了,歪在沙發上很快就睡著。暗夜則過去把電視打開,連換了幾個台後,就很專注的看起一個外國影集。 我無所事事,看著瓦斯爐上的兩個鍋還熱騰騰烹煮著,呼嚕呼嚕的聲響彷彿也在我腦海翻騰不休。我想等這事告一段落之後,倒也不必急著去買這個或換那個,原因一是我不確知我丈夫那些錢是不是拿的出來;二是就算拿出來了,也終究有花盡的一天,難道我仍舊是這樣庸庸碌碌、渾渾噩噩活下去? 我一定要找事做。我睜眼看著鍋裡沸騰的煙氣絲絲縷縷散逸在空氣中,也像好多念頭一個個在我腦海湧現又退卻。我的老本行──總機小姐已經落伍了;混了三年高職畢業,等於不學無術,我根本不可能像我妹妹和暗夜擁有一技之長,有個適合自我揮灑的空間。 我究竟能做什麼呢?難道我真的像我丈夫所說的一無是處,即使考上保險員的資格,卻連一個最基本的客戶都拉攏不到? 這確實讓我十分沮喪,但燈不點不亮,既然我已經擁有保險員的資格,我何不接替我丈夫既有的工作,就他現有的基礎和規模去重新摸索和學習呢?就那麼瞬間我又豁然開朗了。 反正我丈夫那些客戶資料有一大半都是我整理的,我可以利用那些資料,一個個和他們接觸,再逐步完全取代我丈夫,變成自己的業績。甚至我還想到用哀兵的姿態,運用一個無助女人丈夫失蹤的不幸遭遇,以博取客戶的同情和信任。 暗夜這時把電視關了,她說她原本最喜歡看那些詭異懸疑的變態殺人案,現在竟然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了。她似乎有些悵然的拿起筷子去戳那些煮的爛熟的肉塊,骨幹和肉已經稍微一剝就分離,她直接說(再也不是先舉手要尋求認同般):「打死我都不再吃這些肉了,我們把肉扔馬桶沖掉,骨頭拍碎和一些平常垃圾丟垃圾箱,一次一次分開丟,相信再怎鬼使神差,也不致於被發現吧!」 我想也是,我們分別把那些爛熟的肉都丟進兩間浴室裡的馬桶再沖進化糞池,每沖掉一些,我就覺得我的未來更明朗一些。然後我們再用榔頭把那些腳骨和手骨盡量敲擊的看不出原形,再跟屋裡其它的垃圾混一起,分裝成好幾個袋子。 這部份的工作有些費力,但我跟暗夜似乎都變得很有力氣,並不覺得累。我們都有點疑心可能是吃那些肉的關係。 我妹妹則還是歪在沙發上睡覺,暗夜看電視沒吵醒她,我們那些反覆拉開水閥和榔頭敲敲打打的聲音也沒吵醒她;一向飽受失眠之苦的她,看樣子睡的很熟,姿勢一直沒變,還發出沉重悶響的鼾聲,一副睡意盎然的樣子。我和暗夜看了都笑了。 可是隨即我們的笑容僵在臉上,因為對講機忽然高調尖銳的叫了起來,我妹妹也驚醒了。我們面面相覷,因為除了我們三個人,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找上門來?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