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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3/11 09:04:57瀏覽813|回應2|推薦12 | |
民國二十六年七七蘆溝橋事變掀起了抗日的神聖戰爭,全國士氣民心都捲入救國圖存的熱潮。各學校亦因戰禍的騷擾,紛紛由都市遷入偏僻的山城。我也成了一個自然環境惡劣、物質貧困,必須與現實搏鬥的窮苦學生。 鄭州連連遭到日軍轟炸,人們必須整天躲避空襲警報,學校也無法上課,校內的老師有的從軍去,有的回老家組織鄉團抗日,學校開始作遷校的準備,學生們只得回家等待復課。 為躲避轟炸,白天都不敢在家,媽媽準備乾糧,我們跟隨攜兒抱女一大幫人進山逃難,摸黑就急急忙忙的趕路。為預防遇見鬼子,女孩子都扮成男孩子模樣走在中途,一個滿臉污垢衣裳襤褸、極骯髒的小孩子,在路旁大哭、大喊他要媽媽,在這上有飛機轟炸,下有鬼子隊伍,萬分危急分秒必爭的關鍵時刻,眾人都急匆匆向前走,無人過問。經徵得母親的同意,放下腳步,幫助孩子尋找媽媽,找了好半天,終於找到了媽媽把孩子領走。我們這才快速追趕早己遠去、看不見踪影的逃難人群。 那時我家已從最熱鬧的大同路遷移到菜市西路,一個三戶人家同住的院子,為應付措手不及的轟炸,同鄰舍合力挖了一個小防空洞來預防。一天,鬼子飛機載著重型炸彈來轟炸鄭州中美合作所,我家離中美合作所近在咫尺飛機低飛在我們頭頂震耳欲聾,大家都捲縮在臨時挖的小防空洞裡。不知從那?跑來了幾個人,拼命往洞裡鑽,像是要把這又窄又淺的小防空洞給擠塌,因是同病相連,大家都在相互遷就,突然一個孩子跑來,在洞外拍手跳腳好奇的看飛機,為了那個孩子的安全,我只好衝出去把孩子往洞裡拉,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聲尖叫合著巨響炸彈下來了,我和這個陌生的孩子爬在地上,塵土瓦片蓋滿她一身,媽媽趕來把我扶起,總算是有驚無險,化險為夷。 因為住家周圍常遭炸彈攻擊,為了全家的安全,我們一家人開始商量著怎樣讓母親避難到較安全的後方,免得年歲已大的母親還得忍受整日逃難的辛苦。最後決定由我和妹妹(因為我們倆的學校此時已經搬遷停課)陪伴母親先去洛陽,然後再找地方安頓。就這樣開始了逃難的路途。 到了洛陽之後,再轉往宜陽,才算暫時脫離空襲的威脅。宜陽是個山城小縣,南門外迎面矗立著錦屏十二峰,南北城遙遙相望,東西門相距不足三里,城裡城外幾乎是家家務農。 河南人主食以麵為主,這對我們這個外來戶來說卻成了大問題。初到此地時,到處詢問卻無處有麵粉可買,後來房東老大爺告訴我才知道,宜陽城裡家家都有磨坊,麵粉都是自家磨製的,必須要先向人家訂購麥子,然後自行磨麵。於是只好到處詢問當地人家是否有多餘的麵粉,不久就碰上不少好心人分給了我半袋。我想著每次都靠別人幫忙磨麵也不是辦法,於是我就有個主意,每到老房東磨麵的時候,我便留心看他的每個步驟,從洗麥、曬麥,一直到上磨、採籮、守籮這些細節。 有一天我便告訴老房東說,請他幫我糴一斗麥子,並且央求借他家的磨坊磨麵。老人家向著問我一句: 「你會嗎?」 我說: 「會!看了好幾次,會了!」老人家一聽完哈哈大笑起來,對我說: 「有骨氣,你像個男孩子,來,我幫你。」 從此以後我便學會磨麵,我母親也就不用再為買麵發愁了。 宜陽城內僅有一所國民小學,小學裡有一位老師裡是阿姊從前的同學,她婚後生產請產假,需要請一名代課老師幫忙,她知道以前我讀書時成績都是名列前矛的優秀學生,絕對丟不了人,便要我去幫他代課。我還沒畢業就去當老師,而後的一年我又幫姊姊的簡師同學憶寫「放下你的鞭子」街頭劇本。後來又到另一座小學代課,教裡頭的升學班。一開始校長看我年輕,每逢我上課時,他就站在窗下監聽,每次的結果都是他自顧自默默的笑著走開,我知道他已經滿意了。也因為多次代課的原因,使我可以有機會跟隨阿姐的同學郭大姐拜訪他伊川縣的家,也順道去看了宋朝理學大家程夫子的故居[1]。 後來我姊姊回洛陽任教,我和妹妹也就隨著母親跟著回到洛陽。在洛陽與母親一同租下洛陽北窯山洞屋以躲避日軍轟炸。 受到戰爭及轟炸的影響,學校都遷到洛河上游,崤山和熊耳山區裡的小山城復校。因為家裡有姊姊在,日子總算感覺比較安定,我則再度背起書包同幾位不認識的學生雇了一輛車裝載隨身衣物以及簡單的被褥翻山越嶺,去一個已經不記得地名的山城找學校復學。半途由於路途太過艱困遙遠,馬車伕不肯把我們送到目的地,於是他便把我們送到一個縣城要我們換車再走。我們幾個人並沒有多餘的錢,無奈何便把行李拖到縣府前請求幫助,縣政府裡的人看我門是幾個女學生,答應幫我們安排去學校的車輛。他們請來當地一位士紳,將我們接到他的家裡吃住一晚。次日黎明,當我們醒來時,發現一輛套雙騾拉的大車已經備妥準備將我們送往學校,臨行前那位鄉紳諄諄交代車伕多帶點乾糧和水,並且叮囑車伕路上儘是顛斜的山路可要小心地把我們平安送進學校。 一路雲霧在腳下升起,山徑盤旋,懸崖深谷,晚來滿坑滿谷都是拳大的五色燐火四處飄浮,看得人毛骨悚然。歷經一番波折,總算是到了學校順利就學,但是過了幾個月之後,暑假回家卻成了個大問題。有錢的同學請家僕來接,沒錢的同學由於早就有多次往返的經驗,老早就做了回家的準備。只有我是第一次來這個省立學校借讀,其中辛酸真是苦不堪言。和我同樣艱難的還有姊姊從前的學生,姓衛。我們二人實在沒有辦法,就跑去找了家住洛陽的王姓老師。他說時間太過緊迫了,他也找不到陸上的交通工具,在跟衛姓同學多次商量後,我們決定坐船回家。在河邊找到用人力搖槳的一艘木船,我們就搭了上去。 船順著洛河而下,經過了三天兩夜的時間,我們才在一個向晚時分稍作休息。船老闆傍著山壁下錨,當時山下有燐火閃爍,山上有狼群嗥叫,船老闆不斷交代艙內的燈火要壓到最小,並且不許出聲,以防山賊來搶。在這生死一線間的時候,誰敢出聲?誰又敢閤眼小睡?次日繼續順流而下,由於陽光太過強亮,等回到家時,我滿臉已經曬出了一堆像燙傷般的水泡。 後來我就沒有再回山城讀書了,而是就地在洛陽找一所尚未遷移的學校借讀,並且住在校內。每天天剛亮時就起床,快速盥洗結束後,就背著書包夾著小板凳和一片薄木板,與同住校內的學生整隊去邙山山腳下的窯洞中上課。在山洞裡頭一進洞時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必須坐下來,閉目靜思半刻後再睜開眼睛,才可看到左右同學。上課時老師一寫黑板,我們坐後面的同學就得站起來走到前面,才能看到黑板上面的字。就這樣寫寫走走,我也就在窯洞裡熬到了畢業。 這時候洛陽城內已經不知歷經了多少次空襲,日機連天轟炸,炸塌了深邃的防空隧道,活埋了百千計的無辜避難生命,有一次在街上遇到張姓同學,見到他頭戴白花,身著黑衣,我上前詢問,她含淚的說她父母都在被日本飛機炸塌的防空洞中活埋去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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