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如往常，週末我必打電話回家問安，講講孩子們的事，聊聊爸媽的新發現。

「媽，我想帶小佑佑回家看您和爸。」先試探一下，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麼反應，突然說要回國。

「去年才剛回來過，不用急著回來，你爸復原得很好。再看看吧，也許夏天我和爸過去看你們。」爸去年出了場車禍，心一急，買了機票就帶著小佑佑家一趟。

「反正我休假沒用完，加上景氣不好，機票在促銷；這次就直接回家，不用通知我婆婆就好了。」這怎行，等他們來時，房子已經易主了。當年爸和媽一手一磚在院子裏鋪的紅磚道，為我們親手種的玫瑰，都不再是我們的了‧‧‧‧  

要說服他們很難，爸媽是心疼我帶小佑佑搭飛機太辛苦，而且每次回去，總是得花不小一筆錢買禮物，婆婆是愛面子的人，所有親朋好友都得面面俱到。

「我票訂好了，明天就要開票。」扯到最後心急說了謊，不過，還真有效。

回家以後，我想據實以告，他們早晚會知道。

三天後，我帶著小佑佑搭高鐵回台南。看到爸的情形不錯，真得感謝媽的辛勞。當時，我們都很擔心媽的體力吃不消，也擔心爸的身體狀況和心情，他一向事事都打理得很好，從沒讓孩子們擔心過。他們固定每天一早五點鐘，和朋友一起去運動。這種毅力，連我都自嘆不如。

「媽，我有件事要告訴您。」每次看我趁爸不在旁邊，講話吞吞吐吐的，她知道一定是大事；這是我們的默契，看事情的嚴重性，再決定誰去告訴爸。

「我回來前辦好離婚了。」媽一臉詫異，她雖然知道我們夫妻之間處的不好，但沒想到我真選擇了這條路。她常勸我為了孩子要想得開，有時得睜一眼閉一眼‧‧‧‧

是的，為了孩子，我忍了這麼久，早該在當年發現他感情出軌時，就該結束的。就是為了孩子，我才有辦法撐到現在。但是，我還有多少歲月可以為他揮霍呢？

媽覺得這一次，最好我自己告訴爸，經過別人轉話，總是失了原意。

「爸，我已經離婚了。」我很誠實的說著，但是看到爸失望的眼神。

從小就喜歡和爸用書信聊天，不敢講的，不想說的，把它寫滿滿的，塞在門縫裏，至少不必擔心看見他生氣的表情。出國唸書那三年，爸每週一封家書，成了我切切的盼望。

這些年來，我離家那麼遠，從的沒有機會好好孝順他們。小時後常說，長大後要賺好多好多錢給爸媽。大學畢業後，工作了兩年賺的錢，自己的吃住零花外，媽把其他的存起來，當我的出國基金；出國第二年，就結婚了。爸媽養我這女兒，好像在幫人養媳婦，真是虧大了。

唸完書後因為公公生病回國，在外商公司工作了兩年，但在懷了老二後辭掉工作。沒有自己的收入，兩個孩子要養，跟公婆住雖是不用付房租，但是每個月固定要給公婆一筆錢。最可悲的是，我只能在過年時，和先生商量包個小紅包給爸媽，像是在乞討一樣；我這個當女兒的，真是沒用。

一直覺得很不公平，父母養育女兒，所花費的精神和金錢，不輸給栽培兒子；但是為什麼女兒結了婚，想報答自己的父母，盡一點孝道時，常會被婆家誤會。若是結了婚後該以婆家為主，那麼，婆婆是不是也該待媳婦像對自己的女兒一樣呢‧‧‧‧

「沒有挽回的機會嗎？一定要離嗎？孩子怎麼辦？」看著爸蹙著眉頭，太多的疑問困擾著他。

「安安和晴晴跟他住，小佑佑跟我。房子賣了，他每個月會給我一些錢。每個週末，一人一天和三個孩子住。」想讓爸安心，一口氣講完我們的協定。我還有一份工作，應該可以過得去，開始要由奢入儉過日子了。

「你婆婆怎麼說？安安和晴晴呢？他們願意這樣嗎？你有沒有替孩子們想？當父母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夫妻相處要溝通，是一輩子的事‧‧‧‧」爸愈說愈激動，他是不想看到自己寶貝女兒受這個苦。

我懂，我都懂，我也不想傷害這麼多人。

「當年，是你自己要跟他出國唸書，結婚也是你要的，為什麼就不能再好好想想呢？夫妻床頭吵床尾和，我和你媽也是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心結只要解開就好了。」

爸見我不答話，說得更起勁，媽在一旁勸著，加上小佑佑看電視的聲音‧‧‧‧這麼多聲音圍繞著我，耳鳴的情形又出現了；這幾年健康狀況不是很好，偏頭痛的頻率很高，都是靠醫生開的止痛藥。

「我也知道為了孩子，什麼都要忍，他們是無辜的；可是我和他早就就沒有感情了，撐了這麼久，做了那麼多，我好累，撐不下去了。這些年，你們知道我是怎麼過的嗎？他早在我懷安安時，就有了外遇，一直到生完晴晴還沒結束。那就是當年我堅持不繼續待在台灣的原因‧‧‧‧」

那個痛，到現在還像一把刀刺在那裡，心口的傷從沒癒合過。為什麼，受傷的是我，痛苦的是我，他從不認為他做錯，也從沒道過歉。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在我懷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時。

是我太傻，從認識他到結婚前，那麼多的花邊新聞，早就該要離開他。

愛情，總是盲目的。

從前的總總，歷歷在眼前，如果時間能倒回，做了不一樣的選擇，今天，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