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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7/16 15:01:16瀏覽1671|回應2|推薦14 | |
那年夏天,我看見母親(下)
● 什麼時候就放開了手?什麼時候改成了微微伸手扶著她的肘?直到最後一次緊握住她的手,她已經昏迷不醒。
傍晚交通顛峰,因為雨勢讓街道更加壅塞。路上行人都在趕路,我撐著傘站在街口,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兒去。慢慢地我的視線才又聚了焦,自己原來站在徐州路口。 剛回國的夏天,陪母親去原來市長官邸改建的藝文沙龍喝茶,台大法商學院,她的母校就在不遠,我們在週日的黃昏步進無人的校區。我看見母親陷入回憶,迷濛地,不太確定是悲是喜。我們在古舊校舍的矮小石階上座下。 有時候到了中午,我在這裡等爸爸下課,她說。我陪他一起散步回杭州南路。 我的外公,當時也是台大教授。杭州南路的教授宿舍,因為有了後母,早已不是母親的家,為此她十九歲就早早結婚。你外公走路一向很快的,有一天我忽然發現他速度慢了,我那一天才知道,爸爸老了,她說。 大學畢業典禮那天,我套了學士服很快回這裡走一圈,然後就趕回公司上班,所以連照片都沒拍。她笑了笑,不再多說。 那時已經是九月了,台北仍毫無秋意。在盛夏的尾聲,我和父母出席一位長輩的九十壽筵。子孫滿堂好福氣,親朋好友賀詞連連。現場還請來了樂團伴奏,配合美酒佳肴,歡迎來賓上台演唱助興。 去啊去啊,唱幾首老歌來聽聽!母親說。 她那天非常開心,所有年輕的奮鬥、中年的徬徨都可以放下了,我也回台灣來教書了,有什麼理由不開心呢?我知道母親愛聽歌的,在我還沒有意識到兒子總在陪母親逛街看電影,外人會怎麼看的年紀,母子倆經常上歌廳。麗聲、日新、中信一家家歌廳關閉之後,西餐廳附帶演唱秀一度也是我們常去的。聽歌的時候她總是好心情,不論大牌小牌,她都不吝鼓掌。 然後卡拉OK、KTV出現了,進了大學的我有了自己的世界,我和朋友出去唱歌看電影,慢慢地母親淡出了我的生活。 小時候家中買了第一台錄音機,在週六的午後,母親和我常常一起唱歌錄音做耍。長大後我甚至沒有陪她上過一次KTV。 我給了樂團團長歌名,和一下key,然後拿起麥克風,唱起了那首〈雪山盟〉。 那時候不知道,那會是我多年來第一次、竟也是最後一次為母親唱歌。 偶爾從歌本中抬起眼,就看見母親在笑,像個小朋友似的,筷子上還挾著菜,卻聽歌出了神。夏日正午的陽光充滿了整間壽堂,母親的笑出奇燦爛。 一個月後,噩耗忽至,她開始進出醫院做放射與化療。 秋冬過去,母親終沒有看見次年的夏天。 (收錄於《就是捨不得》散文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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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