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異文類之間，存在不可逾越的高牆，或其實是能相互餵養的養分？本刊特闢「文學互照」單元，本日刊出詩人陳育虹與小說家郭強生進行書寫的實驗，當詩與小說相遇，激放出意想不到的光亮。【自由副刊編輯室】

★★★

夜行之子—借句郭強生

本詩脫胎自郭強生小說《夜行之子》，〈換魂〉、〈女巫〉、〈迴光〉等篇。


◎陳育虹

1

「我、要、回、家」他說

這是一次

從開始

就偏離航道的飛行

心跳搏動成一道曲線

滑過地球這張巨大的偵測儀

是這麼一條線

看到這條線彷彿夢遊中斷──

轉頭尋找來時方向

人生不知在哪個點上

就停頓了，人

都鑽進世界哪個縫隙裡去了呢

2

雙子星大樓

是兩隻巨大試管

把關著人間的出口

已經回不了頭了

霧氣升起

大樓的光慢慢

被吸進濕布的天幕

「我們翻滾於自己的陰影中」

倉庫。荒地。愈走愈偏僻

他突然明白什麼叫妖孽──

這裡是肉體的地獄

「我們全被囚禁

總在不停更換彼此的

排列組合」

3

每一夜每一夜

太多的美集中在一起

就變質

變成一種焦慮

一種疾病

殘忍，自殘

勾引或啟動某種病毒

「也許有人今天晚上終於

愛上我」，彷彿

打了稿卻忘了上色的畫像

現在的他

憔悴，無光澤

重逢是一種殘忍的遊戲

4

這些記憶的殘骸──

若從這姿勢進入

就不必看見記憶破門而出

最後一點星火

在人行道上自滅

故事終了

女巫的紅寶石鞋跟敲響三下

再敲響三下

他仍然回不去

「我們之間僅存的連線密碼

就是彼此的寂寞」

不能回頭，回頭

就成鹽柱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

摘自 自由時報 自由副刊 2012 / 10 / 15